糟了,該不會就這麼暴露了自己心裡的喜歡吧?楊原野會不會因此而厭惡他,回避他?
易卿塵心如擂鼓,轉過身,卻被對方的雙臂禁锢在門口那小小方寸間,和楊原野的臉之間隻有不到一個手機的距離。
他一時無措,語言系統崩壞,倒豆子似地說道:“那天我真的是恰巧路過,聽到人說沈鶴衣去看男科,又撞見你們開房,所以我就……如果你是因為缺錢,我這個月月底就會有錢進賬,我可以給你錢……如果你不排斥的話……但不管怎麼樣,你不要再跟他,他不是好人,還……”
他還害過我,這半句終究沒說出口。
“我不明白,易卿塵,你為什麼要在乎這些?”
楊原野眸色深沉,裡面洶湧的暗流愈發藏不住。
易卿塵支支吾吾說不好一句話,眼神飄來蕩去不敢看人。
他能怎麼辦呢,總不能說:“是呀,我明知道你結婚了,可還是在乎你喜歡你,對你欲罷不能,你說我有病吧?”
楊原野短歎一聲,竟然解釋道:“我和沈鶴衣是醫患關系,他花錢雇我給他做心髒保健按摩,我和他之間沒有□□關系,我根本不在乎他看不看男科。”
“還有,我今晚不能陪你去送母帶,隻是因為我合租的房子過了12點就不讓進屋了。除非上夜班,不然我12點前必須到家。”
易卿塵一邊聽一邊消化理解:
他跟沈鶴衣居然不是那種金錢肉/體關系,真是太好了。
他不陪我,不是不願意,而是12點前要回家?那如果不用回家呢?
等等,楊原野跟自己解釋這麼多幹嘛?這人一向不愛解釋的呀?
“阿野……我……”
見易卿塵鼻尖滲出細細的薄汗,楊原野不依不饒,帶着十足的壓迫感和若有若無的引誘,問道:“易卿塵,你是不是還想跟我——”
“不,”易卿塵的天靈蓋如遭雷擊,趕緊打斷他,不疊地否認,“我不能……”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願意去當破壞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也不該選小葵的爸爸。
真要是那樣,他沒法原諒自己。
易卿塵咬了咬下唇,帶着幾分羞恥的恨意說:“那樣也太不道德了……”
楊原野肩上一沉,眼裡的光仿佛風吹滅了,心中忽然明白了:
當年易卿塵拒絕他,離開他,躲得遠遠的,是因為在易卿塵心裡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是悖德的,不齒的,肮髒的,才會讓他如此抗拒……易卿塵根本接受不了同性!
可這偏偏是楊原野最無力改變的。
“……嗯,不想就好,免得麻煩。”
語氣裡帶着自嘲,楊原野恨自己剛剛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好像一隻不足月的家貓,以為自己占盡優勢,可以逗弄老鼠,卻沒成想老鼠隻是秀了秀尖牙,他就倉惶落敗,現在甚至快要藏不住情緒。
兩人站在門口愈發僵硬,楊原野将手插進兜裡,看着面前這個白淨的男人,忽然湧起一股沖動,想把他拆開看一下,是不是真的就那麼幹淨。
楊原野湊近了些,在易卿塵愈發淩亂的呼吸中,從兜裡掏出了那片昨夜從易卿塵肩上拾起的廣玉蘭花瓣,輕輕地放回了他的肩頭,說道:
“還給你吧,放我這兒就弄髒了。”
“……”
易卿塵和楊原野在小區門口分了手,他上了一輛出租車,一路上望着路邊的街景發呆。
“到了,可以掃碼付款。”出租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的大姐,通過後視鏡看着後座戴着黑色口罩的小青年,同樣的話又說了一遍。
見對方還是低着頭沒反應,大姐想了想,從車門側兜掏出一張紙卡,上面是收款二維碼。紙卡被貼到青年面前,他才怔怔地回了神,掏出手機,掃碼付款下了車。
大姐舒了口氣,心中感慨,幸虧她早準備了這個。
那小年輕的隻露半張臉都能看出來俊得很,可惜是個聾啞人。
易卿塵手裡攥着一片廣玉蘭花瓣,埋頭往電視台大樓裡走,心神恍惚,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停着的那輛邁巴赫。
楚言目送着從車前走過的青年,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表,11:40。
他深吸一口氣,将手中的歌曲母帶抛在了副駕駛的座椅上。
這首歌是備用的,和他自己一樣,就好像飛機座椅下的救生衣,電梯間的滅火器,常年在等待某個糟糕的情況發生。
楚言打開了車上的音樂播放器,一曲古琴曲《靜山映湖》點燃心香,流入靜谧的車廂。
他最近常聽古琴,這裡面自然有琴曲本身悠遠綿長、靜心養性的緣故;另外的一層原因,他總盼着易卿塵有朝一日也會像這些旋律一樣,熨帖地環在他身邊。
又過了二十分鐘,易卿塵的身影從大樓裡出來,立在路旁等了一分鐘,而後上了一輛網約車。
午夜十二點一過,正式宣告昨夜是個平安夜。
備胎無用。
黑色邁巴赫緩緩起步,彙入茫茫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