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哥。”易卿塵答道,“錢的事兒我回去再想想吧。主任,你确定當年鼎鑫集團的愛心午餐沒有任何問題,對吧?”
男人眼睛一轉,雞賊地說:“我怎麼有點兒想不起來了呢……你瞅瞅我這記性……”
不給錢,看樣子是什麼話也套不出來了。
易卿塵決定先回家,再做打算。
從電梯裡走出來,站在家門口輸入了楊原野的生日,哔哔一聲,門鎖開了。
之前一直想換掉這個密碼,現在他卻用得理直氣壯。有誰規定不能用好朋友的生日做密碼?不然,難道用自己的生日嗎?那不是很容易被猜出來?
嗯,保險起見,完全沒必要改嘛。
按了兩大泵卸妝液在手心,站在洗臉池前,易卿塵卸掉今天錄影時化的妝面,露出一張清俊的臉。
他脫掉衣服,走進浴室,身體掩在蒸騰的水霧裡,背後的蝴蝶骨若隐若現。
他把水流開得老大,沖得他睜不開眼。
本來滿懷信心地趕去子弟小學,沒想到卻拿回來一張一百萬的報價單。
如果類比狗仔的封口費,這一百萬簡直是太小的數目,對于一個當紅明星來說,是眼睛都不用眨的。
這位主任之所以要一百萬,應該是又貪又慫的緣故。
一百萬對于一個農民工子弟小學教務主任來說,該是他能想象的最大一筆“賄賂”了。
不同于其它小學,子弟小學屬于政府扶持項目,學費全免,學生家長幾乎都是經濟困難的農村務工人員,不會給學校上供,更沒有有錢人家的孩子要轉來子弟小學了。
教務主任沒有油水可撈。
所以這次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香蕉門”事件的主角可是楊原野,曾經鼎鑫集團太子爺,父親常年盤踞在胡潤富豪排行榜前列。楊原野自己又曾是知名歌手,紅極一時。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一口肥肉,主任是怎麼都不肯松嘴的。
要多了,怕出事兒。
要少了,又虧得慌。
這一百萬說多不多,易卿塵眼下卻沒有。
他可以等《唱作人》的比賽結束後,看公司給他的分賬。不過這也取決于他能走到第幾場。如果現在去借錢,他不知道該問誰去借。
這麼多錢,任何一個老百姓都很難拿得出,又憑什麼借他?
水霧氤氲,易卿塵閉着眼睛,任由水流響在耳畔,打在耳鼓,隆隆聲仿佛呼嘯而過的摩托。
四年前的畫面閃現在眼前,當年為了給秦寒松讨回公道,他和楊原野用賄賂□□趙叔叔的方法,收拾了民樂團的兩個小貪官。當年兩人隻覺得快意,可如今想來,好像手段也不是那麼光明正大。
易卿塵擰閉了花灑,卻依然立在浴室,半天沒動彈。直到嘴唇發紫,打了個哆嗦,才拿起一旁的浴巾,裹着走出來。
他想起了宗天天,他的發小,倆人一個高中。
還記得宗天天拿到政法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他倆去“神采飛揚”遊戲廳打電動,那天恰好有一台遊戲機壞了,不停地往外吐獎券,停不下來。
“天天,咱們這回發财了,可以換那個最大的獎!”
易卿塵很是興奮,因為那個大獎是個肩頸按摩儀,宗天天一直想給傷殘獨居的鄰居黃爺爺買。
誰知宗天天卻忽然闆起臉,非常認真地說:“易卿塵,你知道我最喜歡馬丁路德金說的哪句話嗎?”
易卿塵一愣,不知道他忽然抽什麼風,于是撇撇嘴呲他:
“哪句?我有一個夢想?”
宗天天不為所動,表情像個虔誠的正義衛士。開口一串英文:
“You can’t reach good ends through evil means, because the means represent the seed and the end represents the tree.(人無法通過不正義的手段去實現正義的目标。因為手段是種子,而目的是樹。)”
當年的易卿塵不理解,獎券又不是偷的,送給鄰居也是獻愛心,怎麼就不行?于是翻了個白眼,說宗天天:“裝十三!”
那年易卿塵十七歲。
二十七歲的易卿塵擦幹了身體,換上睡衣,靠坐在飄窗窗邊。
書桌上攤滿了全是當年事件的各種材料,上面被不同顔色标成塗色盤。幾百頁的留言,幾年的微博,易卿塵一張一張打印出來研究;一篇報道,反反複複地看,巨細靡遺,連累着最近視力都有些下降。
世上會說話的不止有馬丁路德金。他看着窗外的街景,想起另一句話:“殺一個人是不道德的,但殺千萬個人就無所謂道不道德。”
易卿塵想問:“那麼,千萬個人殺一個無辜的人呢?目的道德嗎?手段正義嗎?到底什麼是道德和正義?”
他攥着手機思忖良久,經過一番無人知曉、卻天崩地裂的心理鬥争後,最終放棄了籌到一百萬的念頭,撥通了宗天天的電話。
他如果想要楊原野真的幹幹淨淨,就必須用清清白白的方法,不能留有任何把柄。
電話接通了,宗天天激動地直叫:“我靠!我差點兒以為我瞎了,易大明星怎麼會突然給我打電話?!”
老朋友那熟悉的聲音不管隔多久仍那麼親切,一句髒話就能拉近距離。
易卿塵笑着說:“先别瞎,你的四隻眼睛都得留着,我還有用呢!”
“哈哈,你個傻B。說!找我什麼事兒?”
“老宗,我這次确實有事相求。你現在在黎城還做律師嗎?”易卿塵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