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個月剛搬回京北了,做法制節目記者呢。”
易卿塵驚訝得站起來:“啊?搬回來了?你不是入贅去黎城了嗎……”
“操,離了。那傻逼城市,名字都不吉利。”
“……”易卿塵惋惜道,“當初你追人家姑娘那麼多年,我可都記着呢!生活裡突然沒了她,你受得了?”
宗天天憨笑一聲:“不瞞你說,她心裡還有我。”
“你怎麼知道?”易卿塵感覺宗天天自作多情的毛病一點兒沒減。
“瑤瑤她還給我發消息啊,雖然說的都是些有的沒的,不過——”宗天天拉了個長音兒,“有一次被我抓到了。”
“抓到什麼了?”
“她發了又撤回的微信,寫的是‘老公,我想你了’。”宗天天的語氣得瑟又黏糊。
“嘔……”易卿塵笑話他,“行,下次你結婚我還去!”
“滾。對了,你找我到底啥事兒?”
“見面說吧!明晚我請客。我需要宗律師、還有宗記者一起幫我懲惡揚善。”他加重音節補充道,“用正義的手段。”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笑聲,心照不宣:“好說!”
挂了電話,易卿塵正好看見屏幕上一個微信的橫标提醒,有一條新消息進來。
手機低電量提示也随之彈出,剩餘電量不足10%。
易卿塵先打開了節電模式,然後從床頭櫃的底層抽屜翻出數據線,給手機充上電。
前後花了不到一分鐘時間,再點進微信界面,隻見一行鉛灰色小字——
“yyy撤回了一條消息”
……
易卿塵騰地一下子從被窩裡彈起來,由于動作太猛,潔白柔軟的羽絨靠枕從床上滾落在地。
宗天天剛說的那句話在耳畔嗡嗡作響,變成杜比環繞音效:“發了又撤回的微信,寫的是‘老公,我想你了’……”
盯着手機屏幕,yyy頭上頂着個“對方正在輸入”,易卿塵眼睛都不敢眨,八分鐘之後眼酸到想掉淚,對方還在輸入。
心髒開始砰砰砰地狂跳,像子彈飛速射擊的聲音,又像爆米花一粒一粒爆開,耳根愈發燙人……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又好像知道。
此時此刻,楊原野正煩躁地盯着面前那棵古老的廣玉蘭——老樹虬枝,樹幹有部分樹皮剝落,上面被人一筆一劃地刻了個字:
是一個繁體的“楊”字。
左邊一個木,右邊一個易。
那是上一次易卿塵來的時候用剪刀刻下的。
楊原野忍不住伸手攀上這個古老造字的部首,用生了薄繭的指腹溫柔地撫摸那斑駁不平的一筆一劃。
他是他的組成部分。
他們本來就是一體的。
也許從甲骨開始,比這老樹的年輪更久遠,他就已在時間裡等着他了。可為什麼他仍不屬于他?
楊原野忽然有些焦躁,帶着些賭氣,手指使勁蹭着那個“易”。
嘶——牙關鑽出一道氣音。
指尖被“易”刺傷,鮮血蹦了出來,卧在易字的上半部分,給太陽填了鮮紅的顔色,開了光。
刺傷他的不是倒刺,而是命運意外的美麗回鋒。
易卿塵那晚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刻下的這個字?
從前的從前,楊原野是天之驕子,看起來什麼都有了。可他的心裡一直有一個破洞,風從洞口吹進心口,年複一年。
母親冷漠、父親忙碌,待二人離婚,母親搬走,楊原野就更不知道何為“關心”、何為“親密”。
穿着再貴的鞋子,也比不上有人牽着手,一步一步慢慢走。
楊原野表現得潇灑狂放,滿不在乎,漸漸地連自己都信以為真。直到,他遇見了易卿塵。
易卿塵會喚他阿野,一點一點教會他寫歌。他懂他筆下的每一個音符,他共情他的歡喜憂愁。他不是瞬間炸裂的煙花,而是一捧篝火,不用奪目,隻溫暖相伴,在楊原野心裡噼啪作響。
易卿塵在他心裡安營,他也想去易卿塵心裡紮寨。
少年的楊原野曾經虔誠地去叩那扇心門,他甚至遠遠地聽見開門的聲音,機械咬合,愛意嚴絲合縫,仿佛最美的音符叮叮咚咚撥動心弦。
差一點。他差一點就可以在“小塵”前面加上三個字——“阿野的”。
差的這一點,就是餘生。
就像楊原野上學時一度很着迷的那首歌,歌詞裡唱的:“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