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甯點點頭,跟着班長出來了。
“你真的是要回家幹活兒,才說不去我家嗎?”程硯初邊走邊問他,“還是怕我不好拒絕他們,你故意找的借口?”
周宇甯心中一跳,刷地擡起臉看他。
程硯初就笑了,“我猜得果然沒錯。”
他看着周宇甯的眼睛認真道:“周宇甯同學,你不用怕我為難,我之前不邀請同學去我家玩,并不是因為别的,我就是被我那些熊孩子堂弟們給整怕了。”
“怕他們?”周宇甯大大的貓兒眼裡都是疑惑。
“因為他們一來我家,就跟強盜上門一樣,我所有的玩具還有遊戲卡遊戲機,都會集體遭殃。”
程硯初歎了一口氣,“他們從來不肯好好對待玩具,好像跟玩具有仇,隻要他們碰過一次的玩具,不是缺胳膊斷腿兒,就是面目全非。”
平靜克制的表情也掩不住他的滿腔肉痛,“鋼鐵俠算結實扛造了吧?那都能讓他們扭斷胳膊腿兒,拆成廢鐵。”
周宇甯眼睛瞪得溜圓,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這麼……這麼不善待玩具!
他的每一樣玩具他都愛如珍寶,當然他的玩具少,壞一樣就少一樣了,每件都很珍貴。
無論是他自己做的,還是二舅舅家的表姐有一年給他的幾樣玩具,通通都維護得很好很好。
表姐給他的兩間紙殼搭的玩偶小屋,到現在還在他的玩偶之家裡面屹立不倒。
那兩個紙殼片Hello Kitty小人兒,雖然因為經常把玩有些褪色了,原來的支腳磨損壞掉了,但他用煙盒裁下來的小紙殼片給她們做了新的支腳,照樣可以立在玩偶小屋前面,每天快快活活地跟他畫的其他卡通小人兒聊天打招呼呢。
表姐給他的那隻塑料玩具小鹿,他最心愛的時候每天晚上牽着它回家,一路跟它說話兒,三年了,還好好的呢,照樣能牽起來跑。
因為每回牽着它遛完彎兒,他都會拿抹布仔仔細細擦幹淨它的四隻腳腳,也就是四隻輪子。
發現牽着它在泥土路上跑有些磨損它的腳腳,他馬上就舍不得牽它了,雖然自此回家路上少了陪伴,但小鹿能完好無損才是最重要的。
在家裡炕頭上牽着它遛彎兒也是一樣的嘛,還不磨損它的腳腳。
他實在舍不得再失去任何一樣玩具,舍不得跟它們分離。
可竟然有人……有人把那麼好的玩具拆胳膊斷腿兒!是怎麼下得去的手呢!
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壞的小孩兒?!
他哥夠壞了,超級壞超級壞,經常上來一把推翻他給卡通小人們辛辛苦苦搭了一上午才搭成的玩偶之家!
無他,隻因為他哥碰巧心情不好,進來碰巧看到他在旁邊,碰巧看到他玩得興高采烈,他哥就要瘋狂摧毀他的所有心血來撒氣,讓他辛辛苦苦蓋好的大片房子屋子,呼啦啦如大廈般轉瞬坍倒淪為一片廢墟,害他忙活了好久的心血都付諸東流欲哭無淚,他哥似乎才感到痛快。
而這還不夠他哥撒氣的,經常還要再大罵他一頓,加踹上他一腳兩腳才解氣。
他哥都那麼壞了,也沒班長家的這些小孩兒壞,竟然把别人心愛的玩具拆胳膊卸腿兒!
怎麼會有這種人?!
可是班長不可能撒謊,他也沒必要撒這樣的謊。
周宇甯忽然心裡怒火騰騰,他好生氣啊!
他攥緊了兩隻小拳頭仰着臉問班長:“他們憑什麼那樣破壞你的玩具?憑什麼可以那樣破壞你心愛的東西?”
“每一個陪伴我們的玩具,它們也是有生命的,它們受了傷也會疼,它們隻是不會說話,沒法兒叫别人知道它們疼!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太過分了,這太壞了!”
“而且你跟你的玩具都已經有了感情的,就這麼被弄壞了你得多傷心多心疼啊!就算回頭賠給你一個新的一模一樣的,那也不是原來那個了,替代不了原來那個!”
就像小王子親手澆灌的那朵玫瑰,就是比全世界其他所有玫瑰都要更珍貴,它是最珍貴最獨一無二的,怎麼可能是其它玫瑰能随意替代的?
“太過分了,這太過分了!”周宇甯激動地嚷嚷着,一把扯住程硯初的衣袖,“你說他們是你的堂弟對嗎?那他們比你小,你可以罵他們的吧?你罵他們呀,你不要把玩具給他們玩兒!”
不善待玩具的壞小孩兒,不配玩玩具!
周宇甯氣得一張小臉兒繃得緊緊的,肉嘟嘟的腮幫子也氣鼓鼓的,他義憤下激動得上了頭,渾沒注意到程硯初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看着比自己還生氣的小孩兒,程硯初此刻眼睛裡卻一下子迸發出了瑩瑩的近乎喜悅的光彩——他感到了被理解被共情被慰藉,心裡好像忽然湧過一陣暖流,春風拂過般得到了某種治愈!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這麼真情實感地跟他一起同仇敵忾,為他那些慘遭破壞的心愛玩具感到痛惜,而不是虛情假意地表達惋惜,說幾句輕飄飄無關痛癢的安慰話,實則他們的眼睛裡、他們的話裡話外都是——你家那麼有錢,不就是不小心弄壞你件玩具嘛,再買不就得了,你家又不差那點兒錢,幹嘛這麼小題大做的?
——反正你不差錢兒,玩具壞了再買呗,有什麼的?我們都買不起這麼好的玩具呢!
他叔伯這邊兒的大人也好小孩兒也好,有絲毫不以為意的,有幸災樂禍的,有不贊同他一點點小事斤斤計較的,有倒打一耙反過來指責他的,沒人為此感到抱歉痛惜,更沒有人站在他的角度力挺他共情他,他被弄壞的僅僅是玩具嗎?僅僅是損失了錢嗎?
周宇甯說到他心坎裡了,他損失的明明還有跟它們之間的感情呐!
是朝夕陪伴過他的感情,于他而言那些玩具早已不僅僅是玩具,某種程度上是小夥伴兒一般的存在,給予了他溫暖慰藉的小夥伴兒,這麼重要的小夥伴兒被人惡意弄殘了,這是簡簡單單用錢就能彌補的?再多錢也彌補不了!
但他們不這樣認為。
連他自己的爸媽也不以為意,總是勸他忍讓,說算了算了别跟他們一般見識,說拿錢給他買新的。
新的?新的在大人們看來比舊的不是好多了?
但新的再好,都不是舊的那個了,他不需要,他隻要舊的那個。
周宇甯說出了他心窩裡的話,新的無論如何、永遠永遠都替代不了原來那個!
他生氣,他憤怒,他為保護他心愛的玩具們,跟熊孩子堂弟們大打出手。
但沒有人理解他。
他們浮于表面做做樣子的一點歉意也因為他的大打出手,搖身一變成了對他的指責讨伐,說他當哥哥的不懂事兒,一點小事鬧得潑天大,不肯讓着弟弟們。
所以他也不跟人傾訴了,沒有人理解他,隻覺得他氣性大、不依不饒無理取鬧。
不過……程硯初看着周宇甯,雙眼裡流動着喜悅和感動,現在好像終于出現能理解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