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又有幾個隔壁台球廳的過來買面包香腸飲料還有煙啥的,周宇甯就一邊兒賣貨,一邊兒跟程硯初說起先前幾年他家剛開賣店那會兒,有不少這一片兒的潑皮無賴,隔三差五地就來訛東西賒賬、砸場子鬧事兒什麼的。
賣店的前一家幹不下去,就是被那些潑皮無賴鬧得。
“他們說賒賬,其實就是白吃白拿,八百年都不帶還的。還專門賒貴的東西,比如煙酒啊,一般的還看不上呢,張口就是賊貴的好煙好酒。”
“還有拿着剛買的面包香腸、剛打好的白酒,扭頭就來跟你說,這面包香腸過期了,這酒壞了,把他吃壞肚子了,要上醫院,逼着讓你賠醫藥費,不賠就不罷休。”
“還有趁亂來使□□坑人的,這種多是生面孔,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地痞流氓,幾個人一夥跟做局似的擾亂你,都是五十一百的大票,不小心收了一張就多少天全白幹,把我媽哭得呢。”
“還有幹脆裝醉來耍酒瘋的呢,手裡攥着酒瓶子進來就一通砸!你不讓他訛錢訛東西,他就鬧得把人都吓走,不讓你開門營業!”
他家開賣店最初那一年啊,那些地痞流氓沒少上門來打砸訛詐,一見勢頭不對,他媽就趕他進裡屋躲着。
他躲在裡屋,聽着外屋的動靜,都吓得渾身亂顫,現在回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
台球廳買煙的倆人聽說,也啧啧了兩聲:“那幾年這一片兒的流氓就是這麼橫這麼亂!”
程硯初一把握住了周宇甯的手,小臉也繃得神情嚴肅,“那遇到這種人,你爸媽怎麼辦的?”
“也沒什麼好辦法,遇到能剛一波的,我爸就跟他們剛一下。”
他爸的暴脾氣隻要不用在對付老婆孩子,在這種時候還是有點用處的,又在部隊裡當過兵有身手,關鍵時刻能唬人。
“加上我媽在旁邊哥長哥短地說好話打圓場,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紅臉,有些人也就就坡下驢了,這麼剛柔并濟地一來,就能把事兒差不多混過去了。”
“剛不過的,就隻能忍氣吞聲,舍了小财保平安了。”
“後來第二年開始全國嚴打,這一片兒成些氣候的地痞流氓都被打沒了,這才好多了。”
程硯初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松了一口氣。
真是沒想到,這村裡的小賣店還真不好開啊。
“然後可有意思了,賣店的前一家老闆,那伯伯,”周宇甯小聲跟班長說,“還跑來跟我爸媽說,說我爸媽運氣真好,趕上了嚴打,要是他趕上嚴打,當初就不用關門了。就可眼氣我家了,背後沒少使壞呢。”
“他都怎麼使壞?”
“造謠傳謠,說我家賣過期東西,說把人吃壞肚子的事兒是真事兒,還鼓動别人來我家賣店賒賬,可多可多了。”周宇甯咬了咬牙,“一肚子壞水。”
“說起賒賬要賬、對付那幫老賴的事兒,那都夠寫成好幾台小品的!”
“說說,說說!”程硯初最愛聽他講故事了。
周宇甯就眉飛色舞地跟他講了起來。
村裡是人情社會嘛,大家都是街坊鄰居,每天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來他家賣店扯各種理由賒賬的人一直多如牛毛。
光靠面子情來賒賬的,就數不過來。他爸媽在要賬這塊兒遇到的糟心事兒,那簡直比毛毛雨還多。
跟地痞流氓來賒賬就是白吃白拿不同,村裡人來賒賬,确實有一時手頭緊或者忘了帶錢等等原因,多數人賒賬倒不是為了存心不還,不至于像地痞流氓那樣無恥無賴。
“但漸漸的賒賬的多了,有些人可能覺得,這是條生财之道。”
可能指着靠賒賬來發家緻富,就咬定了青山欠賬不還,臉皮比城牆還厚,戳都戳不動。還特雞賊,花花腸子九曲十八彎的,跟你上演十八班路數。
然後周宇甯就抑揚頓挫地給班長大講特講了一通,他爸媽是如何跟那些沒皮沒臉又雞賊的老賴,你來我往鬥智鬥勇軟硬兼施雞飛狗跳鬧劇一般的艱辛追賬史的,聽得程硯初哭笑不得。
“我家賣店從去年起,終于把‘概不賒賬’四個字貼出去了,不然這個也講人情要賒賬、那個也講人情要賒賬,打一斤白酒要賒賬、買半隻烤雞買一盒煙也要賒賬,賒完又不還,成天追着要賬人家還翻臉,都不夠鬧心的。”
為從根本上杜絕那些欠賬不還的老賴,他家賣店去年起終于痛定思痛,“不講人情鐵面無私”地貼出了“概不賒賬”四個大字。
然後在堅持不動搖地貫徹這個方針下,終于拔除了這個賒賬的毒瘤,絕了此糟心事兒。
程硯初忍不住要鼓掌叫好,大快人心啊。
“可惜舊的煩惱去了,新的煩惱還在不斷增加。”周宇甯坐炕上朝窗外一努嘴兒,“馬路對面那家新開的賣店,卯着勁兒地跟我家搞惡性競争打擂台呢!”
天天搞優惠,啥啥都賣的比他家便宜一毛兩毛的,比如大腳闆雪糕,市場統一價一塊,全市都賣一塊,她家就賣八毛。
有些東西她家甚至進價多少錢就賣多少錢,拼着不掙錢也要搞事兒,就指望着把他家幹滅火,她家好壟斷這片兒一家獨大。
“簡直陰險。”周宇甯氣道。
更陰險的是,還背後下黑手使壞,舉報他家啥啥煙沒有許可證就賣,還有啥啥東西存在質量問題,把什麼工商局煙草局的都給整來了。
他家身正不怕影子斜,一概營業許可證什麼的都合法合規,賣的東西也沒有任何問題,這才沒被那些工商局煙草局的為難。
但一頓口舌官司總歸是免不了的,白耽誤半天工夫賠着笑臉伺候祖宗似的由着人家一通檢查,末了還得孝敬人家幾盒好煙啥的。
“這就叫害不了你,也惡心惡心你。”
對面那家攪屎棍簡直壞透了。
可氣的是,有些貪便宜短視的村裡人還一窩蜂地跑去捧對面臭腳呢。
平時跟他家講人情的時候那個說親道熱的,人家便宜個一毛兩毛的就立馬倒戈了,嘴巴裡說得天花亂墜的人情都通通消失不見了。
豈不知真要把他家擠兌倒了,對面那心術不正的攪屎棍不知會怎麼宰村裡那些冤大頭呢。
但他們當然不關心這個,更不關心對面是不是不講武德玩下三濫,那跟他們又有什麼關系呢?反正又害不到他們身上,有些人樂得看熱鬧呢。
除了一些老主顧還堅定不移地來光顧周宇甯他家,其餘人是誰家便宜就買誰家。
也是因為有這麼一家不懷好意的強勁對手,就在馬路對面虎視眈眈着呢,他家才要加倍地對老顧客殷勤熱情,差不多的都包容了,還得想法子吸引新顧客。
“你家賣店門口擺出去的小黑闆,”程硯初會意,“就是用來吸引顧客的吧?”
每日進了什麼新貨什麼價格,還有以新帶舊的組合優惠價、買指定商品送橡皮擦作業本鑰匙扣等等銷售策略,上面都用彩色粉筆寫得清清楚楚呢,還畫了可可愛愛的卡通配圖,新穎醒目,非常吸引人的眼球。
“是呀!都是我寫我畫我設計的呢,怎麼樣?”周宇甯驕傲地挺起小胸膛,一臉快來誇我呀。
“很棒!”程硯初朝他豎起大拇指,“比對面那家的小黑闆強遠了,他家一看就是抄你家的,寫的畫的亂七八糟就算了,還就知道打價格戰。”
“就是呀。靠打價格戰被他家牽着鼻子走可不行,”周宇甯搖頭晃腦道,“那是掉進了圈套了。”
“所以你家屢進新貨出奇制勝,并且開發其他銷售策略,打對方一個出其不意,搶占先機。”程硯初點着頭贊道。
“沒錯沒錯!對了,跟你說個好玩兒的,他家的壞心眼兒還不隻是對同行使壞呢!”
說到這兒周宇甯噗嗤一樂,一臉憋不住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