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場接一場的大雪中,十二月眨眼就來了。
然後好像嗖的一下,大街小巷的音像店書店超市賣店什麼的,都有聖誕歌歡快的旋律響起來。連橋東頭小小一家門臉破舊的小理發店沖着趕時髦多攬客,都破天荒地将那台破音響裡萬年老掉牙的《千年等一回》換成了《鈴兒響叮當》。
這麼一換,上門理發的客還真多了幾個!老闆樂得喜氣洋洋,更是全天候奏響《鈴兒響叮當》。
在這樣濃郁歡快的節日氛圍裡,周宇甯班上的同學們一下課都在叽叽喳喳興奮又快活地聊着聖誕節,還有不少互贈聖誕賀卡的,一時間班上的氣氛熱鬧非常。
周宇甯看着互贈賀卡親親熱熱的同學們,心裡琢磨着,今晚是平安夜,明天就是聖誕節了,他也想送給他最喜歡的班長一張聖誕賀卡。
不過最近這陣子他爸都在小賣店看店,周宇甯沒能逮到機會向他媽申請贊助一張聖誕賀卡。
而且他不是每年都能申請到聖誕賀卡贊助的,五毛的賀卡他覺得太醜了,好看的賀卡要一塊錢一張,不便宜呢,一般都是家裡賣剩下賣不動的,在他的一再纏磨下,他媽媽才會勉為其難地偷偷給他一張。
想到這兒,周宇甯托着腮幫子幽幽歎了一口氣。
哎,他作為自家賣店的“少東家”,也是沒有支配店裡東西的權利的,隻有眼巴巴着多看兩眼的份,完全沒有自由擁有的份。
不像隻小他一歲的侄子那麼幸福,二姨家的三哥三嫂現在在開文化用品店,以前還開過副食店,他家開副食店的時候,店裡的蝦條薯片零食冰淇淋反正所有好吃的,三嫂和侄子都随便吃。
賣五塊錢十塊錢那麼貴那麼貴的大桶高檔冰淇淋,侄子抱在手裡可勁兒造。
至于桃罐頭香蕉草莓啊什麼的,侄子早都吃夠了。
而他,别說奢望桃罐頭跟草莓了,連香蕉蘋果橘子,也得等快要壞掉賣不出去的時候他才有份吃,就是蘋果橘子爛掉一塊兒的時候,香蕉皮徹底變成黑色的時候,他才能吃。
要麼就是感冒發燒生病的時候,偶爾能吃到他媽媽拿給他的一個外皮還沒變黑的香蕉,真是比變黑掉的好吃太多了。
所以他看到侄子吃的都是新鮮鮮沒壞掉的水果的時候,說心裡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尤其看到侄子每每又捧着大桶冰淇淋在扛扛狂造,又捧着個那麼老大的盆在大冬天裡一顆接一顆狂吃又大又水靈的草莓車厘子,又抓着薯片奇多朝嘴裡狂塞的時候,他的确羨慕極了。
侄子他家開了文化用品店之後,店裡所有的文具作業本精美帶鎖日記本什麼的,侄子也是随便用,簡直無限量供應着用。周宇甯經常看到侄子的作業本用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就随手扔在一邊,用新的了。
日記本也是。
因為兩家離得不遠來往親密,周宇甯見識侄子這種随意揮霍的敗家日常簡直不要太多。
而同為“少東家”的他,就沒有這個福氣了。
“陳夢嬌,我不是跟你關系最好的好朋友了嗎?怎麼你都送給楊樂聖誕賀卡了,我卻沒有收到你的賀卡啊?我都送你了!”
“我零花錢花完了,沒錢買賀卡了嘛,下回送你!”
“我又不像周宇甯家開賣店,想送多少賀卡有多少。”
“周宇甯,怎麼沒看到你送給誰聖誕賀卡啊?”忽然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正發着呆的周宇甯一下被拉回神,懵懵地擡起頭。
“你家不是也賣賀卡的嗎,又不用花錢,你都不送同學的嗎?”是陳夢嬌在問他。
“别人也就算了,班長對你那麼好,天天給你好吃的,午飯都分你一半兒,都趕上天天給你帶飯了,你都不送班長一張聖誕賀卡的?”
“哎我可真羨慕你,我要是像你一樣家裡也開賣店就好了,想送多少賀卡都随便送。”陳夢嬌說完這句話,不少同學都朝周宇甯投來羨慕的眼神。
什麼啊,怎麼又來了!
這種羨慕他家開賣店的眼神!又來了!
早解釋煩了的周宇甯剛要開口,朝他投羨慕眼神的同學們已經轉回頭各自繼續熱聊去了,周宇甯的嘴巴張了個寂寞,隻好閉上嘴。
剛才發生了什麼?怎麼又提起這一茬兒了?
班上同學經常以為他家是開小賣店的,他零食雪糕作業本鉛筆鋼筆什麼的都随便吃随便用,反正是自家的又不花錢,說多麼多麼羨慕他的人簡直不要太多。
他已經不止一次地辟謠過,他家是開小賣店不假,但他并不能随便吃随便用啊!
是,那些東西雖然自家賣店裡賣,但也是花錢進貨進來的,不是大風刮來的呀。
而且都要留着賣,供他哥和他上學用的,豈止不能随便吃随便用,還要省着吃省着用的!
難道沒看見他的作業本從來都是兩面寫,寫完這面用那面。
數學算題的草稿紙更是反複用,把所有犄角旮旯都填滿、數字上疊着數字重重疊疊,用到實在寫不下才換,用完的草稿紙還要攢一起能賣錢的。
語文作文打草稿,都是在沒寫滿的數學草稿紙上寫的,一定要最大限度充分利用草稿紙才對得起每一張紙的價值,哪有過用一張空白紙打草稿那麼奢侈的時候喲!
鉛筆橡皮之類的一次性消耗品,更是要想方設法地省着用,鉛筆用到短得削不了了、橡皮用到隻有最後一丁點完全擦不了了才舍得扔呐。
要不然怎麼說班長贊助他的水彩筆和國畫顔料什麼的對于他來說,簡直是一筆潑天之财呢!
算了算了,周宇甯小貓兒搓臉似的揉揉自己的臉,這種羨慕他家開賣店、羨慕他家有錢的傳言隔一陣兒就往外咻咻地冒,他現在可沒空搭理這些,得琢磨怎麼跟他媽媽要到賀卡的贊助才是頭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