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雪已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做這個夢了。
夢中的自己是一隻鼠,夢中的情景是自己未曾見過的北國風光。
最奇特的是,自己望見了阿雪,她似乎是來捕獵的。
自己被她抓了,又被放了,自己似乎與她相交甚好。
她喚她阿旅。
接着阿雪說要去過冬,便離開了。
可是,後來呢?
後來......
沒有後來了。
夢每次都會斷在這裡,姜拂雪每次都看不見她與阿雪的結局。
她很是焦急,甚至想去找阿雪問個究竟,可九尾大人說阿雪自她結婚後便回了北國,隻有年年落雪時方才返回,不過一兩日複又離去。
就像她的夢一樣。
姜拂雪隻得待在客棧中等待,又時不時去梅花林裡看看,看看阿雪回來了沒。
她沒去找九尾大人,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阿雪隻要回來,定會來這梅花林。
她為阿雪織了一條圍巾,一條白色的圍巾,想着她在北國會不會着涼,思及此,她又笑自己,堂堂雪鸮,怎會在那生長之地着涼?
她又給阿雪買了個玉簪,想着要還她的禮,也想着要送她個禮。
她覺着奇怪,不知為何,自己似乎對丈夫已經記不太清了,感情也淡薄了許多,甚至隐隐想不起自己當初為何會跟着他了。
她開始想阿雪,想那潔白的鳥羽,想那橘色的雙眼,想那一頭的雪瀑,想那清冷的面容。
又想到她對自己的守護,自己同她的笑鬧。
簡直就像是,自己戀上了阿雪似的。
姜拂雪搖搖腦袋,想要将這離譜的想法抛開,可這念想好似紮了根,怎麼也甩不掉,反倒還會在她有此等念頭時越紮越深,直至她無法忍耐、無法忘卻。
今年的雪來的突然,姜拂雪畢竟是貓妖,慣常會睡到将近晌午,今日大抵因着變天,她睡得更久。
待她揉着眼醒來,外頭已是一片雪茫茫、白皚皚的模樣,金烏越過了天穹正中,現下已是午後了。
她趕忙着了衣,不待梳妝,便向外頭趕去,九尾大人說阿雪會在落雪時歸來,又隻停留不過兩日,若是去的遲了,怕是見不上了。
她剛出了門,要去尋馬匹,卻見客棧門口一位白衣白發的姑娘長身而立,那橘色的雙眸燦如烈陽,即便身處冰雪之中,仍是覺得溫暖。
她沒有打傘,雪花落在她的發頂與雙肩,她好似與天地融為了一體。
“阿雪!”姜拂雪趕忙拿了把紙傘為阿雪打上,又将她身上的雪拍落,“來了多久了?怎地也不進來?”
“拂雪,”她輕喚一聲,“你現下所做,與你的名兒還真是相配。”
姜拂雪一怔,也是笑道:“那你也是因着名兒相配,方在此沐雪?”
“伶牙俐齒。”阿雪仿佛看到了過去那個求着自己放過的阿旅,不由得伸出手刮了下姜拂雪的鼻尖。
這個動作惹得倆人都愣住了,阿雪慌忙擺擺手,卻又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話來,而姜拂雪則是想起了那個夢。
“你先進來,我有話要問你。”姜拂雪說罷,便拽起阿雪衣裳,也不等人回答,便帶着她向客棧内走去。
進了客棧,她便帶着阿雪往自己的房間走,又囑咐小二稍後拿些飯菜上來。
阿雪就這樣低着頭,由着她拽着自己袖子,乖乖地同她入了房内。
房間内陳設簡單,隻不過案床桌椅台而已,梳妝台上放着個玉匣,上蓋敞着,裡頭放着阿雪贈給姜拂雪的簪子。
姜拂雪出門匆忙,未有梳妝,這簪子便也隻是放在那兒,沒有同往常一樣束在她的發上。
阿雪見着那簪子,雖是保養極好,幾乎瞧不出使用痕迹,可那擺着的位置同方式,卻能看出物主平日常戴,也是微微笑了。
姜拂雪拉着阿雪在床邊坐下,松開了她的袖子,隻是那手卻并未收回,而是覆在了阿雪手上,阿雪隻是一驚,卻也未曾掙脫。
“阿雪,你,能喚我一聲阿旅嗎?”姜拂雪低着頭猶豫許久,方才看着阿雪的眼睛問道。
“你!”阿雪聞言,差點從床上躍起,可她發覺姜拂雪的眼神,卻又不似過往阿旅一般,便先斂了心神,疑惑地看着她。
見阿雪反應如此之大,姜拂雪當即便确認了,那夢中之事怕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隻是不知怎的,自己竟不記得了,于是同阿雪講了自己的夢,複又期待地看着她。
“原來如此,夢麼。”阿雪聽罷,蹙眉沉吟着,神色似是痛苦、又似是哀傷,又擡頭對上姜拂雪閃亮的眸子,“你覺着,這隻是夢麼?”
姜拂雪聞言,用力而緩慢地搖了搖頭,堅定地回答道:“我先前确實如此覺着,可方才你聽見‘阿旅’二字時,我瞧見的你眼中的神情,不是夢。”
“那你願意聽聽麼?”阿雪神色前所未有的溫柔,柔聲對她道,“我與阿旅的故事。”
姜拂雪緊緊握住了她的手,雖是心中忐忑,卻依舊是看着她的眼睛,點了點頭。
屋外白雪紛飛,屋内爐火暖絨,似是冰雪成精的女子坐在床邊,對着另一人講述着數千年前的故事,她雖周身潔白,橘色的雙眸中卻盈滿人世的溫暖。
姜拂雪聽完後,已是雙眼盛珠,她哽咽地說道:“如此多年,辛苦你了。”
阿雪卻隻是輕輕搖搖頭,又伸手為她拭去眼淚,緩聲問道:“那如今,你又是如何做想呢?”
“我不知道,”姜拂雪搖了搖頭,雖然她很想給等待千年的阿雪一個答複,可如今的她還做不到,“雖是做了夢,也聽你講了,可我如今終究不是阿旅,我亦不知此時對你的情感為何物,阿雪,再等等我,好麼?”
阿雪回握住了她的手,似是在讓她安心,湊近輕聲道:“我已等了數千年,如今亦有悠長歲月,又何懼這一朝一夕?”
姜拂雪擡臉望着阿雪,雖然還不清楚自己心中所盛為何物,卻也還是依着身體本能,擡手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聲道:“拜托了,再等等我。”
往後一段時日,阿雪便留在了這客棧中,平日裡便在城中賞玩,不時也幫姜拂雪處理一些其中事務,雖然姜拂雪并沒有前世的記憶,可二人的感情仍是逐漸升溫。
宵同夢,曉同妝,鏡裡花容并蒂芳。
可惜二人仍是分房而居,姜拂雪為阿雪留了客棧的一間上房,平日裡也是回自己房裡睡,阿雪也很懂事,沒有強求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