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木桶摔進井裡,吃了一桶水,被姜央嘎吱嘎吱拉上來。
桑綠看進井裡,水面波紋起伏,漾出她破碎的影子,一股粘膩的濕氣撲上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好不難受。“姜老師,這井有多深?”
“好幾個人那麼深。”
“……在外面,我們說水深都是按米。”
姜央俯在井上,全靠一身蠻力拉水桶,雙手拉繩的間隔很大,看起來肩膀晃晃悠悠,仿佛一個不穩就會紮下去。
“阿紮瑪說,以前壞蛋都要扔進井裡,壞人太多了,一人疊着一人,就會滿出來,所以井裡的怨氣很大,小孩子不能到這裡玩……唔……用你們外面人的話說,這就是死.刑。”
井口響起姜央的回聲,’死刑’二字巡回放大,墜着濕氣,音調沉悶,被拖進幽暗的井底。
桑綠理智上覺得荒唐,心底卻有些發慌。“人喝的井水,怎麼能拿來淹死人,不怕得病?”
“阿紮瑪說,以前不用井水喝,這井是八角井,又叫“八卦井”,是用來鎮魂的,防止惡鬼爬出來,索活人性命。”
桑綠探眼看去,有棱有角的黑石井,确實是八角沒錯。
咚——回音驟然上湧
幾滴水濺上井沿,透着石質的黑色,一隻血紅色的手攀在井口。
桑綠吓了一跳,背脊泛寒,連忙後退。
“嗤,你膽子真小。”姜央右臂一拉,将撞到井口的水桶提了上來。
水桶濕漉漉的,把手兩端各有一個外翻的蟠螭頭,狀似人手,剛剛撞在井沿,錯覺下,像是有東西爬了上來。
井口狹窄,幽幽敞着不明不白的味道,有些瘆人。桑綠站得稍稍遠了一些。“這八卦井鎮魂到底是真是假?你故意吓唬我?”
“是真的,阿紮瑪說最近一次的封印也已經過了百年,鬼魂早已消散,不用怕。”
姜央朝她招了招手。“過來洗漱。”
桑綠不自在的繞過井口。“既然是惡鬼,隻過百年就這麼輕易消散了?”
“阿紮瑪說,能經受百年封印的魂魄,已是十惡不赦的壞蛋了。”
“什麼樣的才算十惡不赦?”
“阿紮瑪覺得他十惡不赦,那就是十惡不赦。”
“巫山審判的權力,都由你們巫女掌控?”
“是,阿紮瑪死了,就輪到我了。”姜央眸子幽暗,看向桑綠時,翻滾着危險的渴望。
桑綠垂眸思索,心情沉重,九黎女巫的權力遠比她想象的要大。“姜老師,在學習法律之前,我得先了解一下你的基礎情況,然後才能針對性的講解。”
姜央倒水進臉盆。“什麼是基礎情況?”
“我出一張紙卷,你認真答題就好。”
臉盆是木制的,水呈現的也是木頭的顔色,桑綠微眯着眼,蕩漾的水面有些泛紅,像沖淡的血。“你一定要誠信作答,不能撒謊。”
姜央積極點頭。“我從不撒謊,誰撒謊就把誰扔進井裡。”
倒也…不必下這麼毒的誓。
桑綠猶豫着将手伸進水盆,意料之外,是暖的。
怨氣大的井水還有保溫的功能嗎?
一塊毛巾撲在桑綠臉上。“唔……”
姜央語氣急迫。“快洗,洗完要了解基礎情況。”
中堂一側,藤曼書櫃角落,挂着一面銅鏡,銅鏡的正面結成了鏽石,無法照出人臉,鏡緣一圈的雕刻紋路也看不太出來,從款式和磨損度來看,少說百年起步。
桑綠靠牆坐着,頻頻瞥向那枚鏡子,狀若無意地問,“姜老師,這枚鏡子挂在這裡,是辟邪嗎?”
姜央埋頭寫卷子,頭也不擡。“挂着好看。”
好看嗎?
鏡面腐蝕成一坨,要不是那塊鏡背的樞紐還像點樣子,誰能想到是鏡子。
桑綠撒謊面不改色,循循善誘。“是挺好看的,它是祖傳的嗎?還是……從哪裡撿來的?”
“你好煩人,我都寫錯了。”姜央不耐煩,拿着光秃秃的、隻剩一半的水筆筆芯重重劃去錯字的地方,像劃去誰的生命。
桑綠噤聲,心裡暗罵,真是個單線程腦子。
好一會,姜央捧起寫好的卷子,鄭重遞給桑綠。“桑老師,我寫好了。”
桑綠驚訝,也鄭重地雙手接過。
這九黎女巫,還挺尊師重道。
但,這份尊師重道,一般人承受不起。
桑綠批改完姜央的卷子,沉默了許久。
姜央坐在小凳子上,雙腿并攏,少見的乖巧,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本小破本子,立在胸前。“好了麼?”
桑綠清了清嗓子,硬着頭皮理清思路。她藏了私心,用小江和小羊代入案例,其中潛藏的含義,是個正常人都能看出來。
題目1:小江與小羊上山挖掘古墓,偷拿其中的文物回家,該定什麼罪?
盜墓罪。
題目2:執法人員要求他們返還文物,卻被打傷,該定什麼罪?
妨害公.務罪或者襲.警罪。
到這裡還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