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由幾座山脈相連,很少有平坦的地方,許多房屋都是建在山脊上的,可穿過兩側崖壁,憑空冒出整片整片的田地,梯田般一層層羅列,是很好的地理位置了。
一層層田整齊羅列,漂亮養眼,天然的綠色鮮嫩欲滴,舒緩人心,就連身後的散發的異味都清淡不少。
桑綠權當坐在觀光車上,欣賞美景,車子一靠近田地,眉頭不自覺一挑,很是訝然。
這裡每一塊田都驚人的相似,并不像工業化那般一大塊區域隻種一種蔬菜,以她淺顯的農業經驗,能認出每塊田都有小米辣、蔥、上海青……并且每種蔬菜的種植位置大緻相同,乍一看,這座山像是生了無數個多胞胎。
普通的農村,是無法做到這麼高的相似度的。
“姜老師,這些田都是寨子裡的人種的嗎?”
姜央眼角一睨。“不然呢?寨子裡除了人就是豬。”
桑綠也覺得自己發蠢,可眼前的一幕實在驚奇,摸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為什麼每塊田都一模一樣呢?”
“好看呀。”
确實很好看。桑綠還是疑惑。“可每人的審美不同,怎麼大家都正好種得一模一樣?”
“我的審美就是大家的審美。”
“人家憑什麼要聽你的?”
“桑小姐,我說過很多次了,在巫山,我能代表廣大人民群衆的利益,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姜央目視前方,面容還是那麼冷淡。
桑綠眉間發緊,心下隻覺得姜央性子狂妄,無視他人需求,濫用巫女權力。
可心思一轉,桑綠又覺得不可思議。姥姥家在實行新農村政策,每家每戶的花園子都必須大緻相同,可哪怕所有的費用都由村裡出,每天還是會有村民扯皮,偷摸種上自己想種的。
換而言之,能讓所有人都心甘情願的做到一緻,遠不是權力就能做到的。
姜央身上,應該還有别的什麼存在。
桑綠壓下心思。“你的田是哪塊?”
“我的田不在這裡。”姜央往坡下拱了拱,一腳踩住沒卵用的刹車,長手一指。“在那。”
一望無際的、不間斷的田地,說是一望無際有些誇張,但與先前那一小塊一小塊、猶如水滴般的田相比,姜央的田屬實稱得上是大海了。
桑綠驚得瞳孔大張,那雙看起來一直很困的眼睛,陡然精神了。“為什麼你的這麼大?!”
“我的就是最大的!他們加起來都沒有我大呢。”
沒有理由,像個皇帝般理直氣壯。
姜央的田地種植很無序,可無序中又有些莫名的……藝術感?雖然也很美,但與那小塊小塊的田地是截然不同的美。
“為什麼你的田和人家種的不一樣?”
姜央理所當然。“就是要不一樣啊,不然怎麼區分。”
壟..斷土地就是壟..斷财富,這就是巫女實際擁有的權力嗎?
桑綠又想起抱着藥材的赤腳女孩,看向姜央的眼中,帶着些難言的複雜。
姜央在田埂邊上停車,沒下車,單手把着車棚沿,身子一彎,直接跨上後座,扛下四桶尿。
桑綠先前覺得尿多,但這麼四桶在漫無邊際的田中,有些不夠看了。
“四桶夠嗎?”
“不需要全部施肥,還需要勾兌一下,差不多夠了。”
桑綠不懂務農,見姜央動作熟練,雖然擁有最大的田,但至少會自己勞作,還是與皇帝不同的。“我……我能做點什麼嗎?”
除了碰尿。
姜央似乎聽到了她的心聲,甩了她一把巴掌大的小彎刀。“那片冬瓜、南瓜、節瓜都可以摘了,你能摘多少就摘多少。”
節瓜是什麼東西?
桑綠紅唇動了動,沒問出口。總之,就是瓜對吧。“好。”
她撿起小彎刀,細細摩挲雲雷紋的鹡宇鳥刀把,入手微涼,材質特殊,長了眼睛的都知道不是凡品,就這麼用來砍瓜嗎?
不會又是文物吧?
桑綠正想問,可漫天的瓜地裡,姜央已經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她隻好自行往西邊去。
西邊靠近山體的一側,架着許多不規律的竹架子,片狀的葉子和藤曼攀附其上,撩開葉子,一個個晶瑩飽滿的……瓜挂在眼前。
桑綠分不清這些瓜有什麼區别,但目之所及,都是豐收的喜悅,華國人骨子裡自帶的種田基因覺醒,她糾結了一下,還是選擇放下小刀,徒手擰着瓜頭的藤曼。
一個
兩個
三……個
好多毛刺,好紮手。
四…………個
桑綠手指揪得通紅,一捏就疼,但她還是不願意用小刀。
“桑小姐。”綠茵下潺潺流出的冷音,聽起來很清爽。
桑綠應聲回頭。“你這麼快就施完肥了?”
姜央四處看了看,瞥見掩在土堆旁的小瓜們,掰起手指都能數得清。“桑小姐,我的刀呢?”
桑綠怕她弄壞文物。“你先休息一會吧,我來就好了。”
“還是你休息吧,我怕我的豬豬們吃不上午飯。”
“這些都是給豬吃的?”
“是呀,它們每天要吃三頓。”
桑綠:……人都沒有午飯吃。“那要摘多少?”
“裝滿車子。”
桑綠看了一眼快破皮的手。“姜老師,這把小刀是從哪裡來的?”
“這是你今天的問題嗎?”
“是的。”
“是阿紮瑪做的。”
桑綠放心了,雖然用一個問題換有點虧,但要是弄壞了文物,心疼還是一方面,她也會構成犯罪的吧。
小刀鋒利,桑綠稍用力劃拉藤曼,一下就斷開了,斷口平整光滑,不一會泌出滴狀汁液,先前擰半天還藕斷絲連的藤曼,現在已不在話下,莫名有種解壓的感覺。
刷刷——
在工具的加持下效率翻倍,半晌,滿地的大小瓜埋在一起。
“姜老師,這麼多夠了嗎?”
“夠了,要搬上車去。”
姜央倒車入田埂,裝車更方便些,但還是離得有點遠,需要抱着瓜走到田埂邊上。
姜央用一塊布包着手臂,往地上一簍就是一大堆,然後一齊倒進背簍裡,再用布兜住一堆,連背帶拿地運到三輪車裡。
桑綠直接用手把瓜撿進背簍,運了好幾趟,手上全是細小的毛刺,又癢又疼。“嘶——這是冬瓜嗎?怎麼有這麼多刺。”
姜央道,“這是節瓜。”
“節瓜?”
“對,那上面都是毛刺。”姜央憐憫地看着她。“你的手要疼好久哦。”
桑綠發愣。“你之前怎麼不說?”
姜央隻給自己準備了布兜,問都沒問過她。
“根據一般人的理性,桑小姐,我以為你應該知道呢。”
桑綠:“我……”
見桑綠似是不服氣,姜央義正辭嚴。“桑小姐,你不能因為自己不知道,就否認客觀事實,染上唯我獨尊的毛病可不好。”
桑綠:……遇上姜央以後,真是把這輩子的回旋镖都遭到了。
兩人幹活到底是效率高一些,半小時過去,已經搬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一些熟過頭的瓜,輕輕一碰就開裂了,但并不影響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