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布滿了數不清的非人生物,但是此刻它們臉上是全然的癫狂和癡迷,完全沉浸在另一個世界中。黑川徹在其中看到了當初指引他們的店長,此刻眼中也失去了神智。
活着的人魚此時全然失去先前那種極端的攻擊性,跪伏在祭台前的地面上。
畸變種待在潭水的外側,此刻正圍在一起,拿着利器将雙腿内側直至腳踝的皮肉用刀割開,腿骨被砸成一節節,最後用釘槍讓分開的組織再次粘合在一起。這樣從輪廓來看,确實和普通的人魚一樣了。它們仿佛終于獲得了神明的認可,用沾滿鮮血的手掌在地上爬行,随後墜入瀑布下的深潭。
潭水和天空一樣變得越來越紅。
祭台周圍環繞着倒下的人類。台面中央,一抹銀色的身影屈膝跪坐,神情哀凄——正是牧宮玄冬。少年恢複成人魚的形态,看着妹妹躺在他的尾巴上,腹部中央是一個豁大的圓形傷口。
黑川徹大抵能猜到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紮帶困不住恢複力量的人魚,牧宮雨和殺死自己拿走信物是為了完成祭禮。
“牧宮玄冬,你确定要這麼做嗎?”看着少年滿是痛楚和憤怒的神情,黑川徹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牧宮玄冬露出嘲諷的笑容,“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神明,那麼就回應我的請求!”
“把我的妹妹還回來……”
少年最後的話語接近哭腔,他垂下頭顱低頭凝視着妹妹。黑川徹注意到牧宮雨和死寂的臉上漸漸被水漬覆蓋。
出于一種物傷其類的情感,他回到了這裡,但還是無法阻止這一切。
随後他轉身向碼頭的方向走去,“我們離開吧。”
‘安室透’看了一眼依靠在一起的兄妹,眨了一下灰紫色的眼睛,“你似乎很重視那個少年,不嘗試救下他嗎?”
黑川徹默默歎了一口氣,“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牧宮玄冬和他一樣都擁有天賦,有極小的概率通過獻祭生命換得神明的撇視,他很清楚少年已經做出了抉擇。
他改變不了。
島上所有的人類和非人生物,都會死在這裡。
從一開始,到達‘這座島嶼’的乘客,就隻有兩個啊。
原本人流如織的碼頭上,此刻隻剩下死寂,濃霧布滿了四周的街道,唯獨留出一道狹長的通道。一艘熟悉的輪渡正在視線的盡頭——赫然是他們出發時乘坐的那艘。
輪渡上沒有任何人,一如他們來時的樣子。
‘安室透’找了一個隔間,剛進入就發現身後的黑發青年猝然倒下。
“黑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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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闊的大海中央,一座孤立的島嶼沉沒,海水劇烈地躁動起來。
水下,已經沉睡無數年的火山噴發出紅色的岩漿。
島嶼沉沒的地方随後逐漸升出一塊巨大的紅色礁石,上面隐約盤坐着一個巨大的影子,長長的魚尾沒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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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從夢中驚醒,怔然看着天花闆。
自己竟然在沒有發覺的時候睡着了。
他用手按着額頭,過去幾天在人魚島上的經曆不斷在腦海中浮現。
随着記憶而來的噩夢,帶着恒長的畏懼将他的茫然沖刷殆盡,理智在恐懼的漩渦中掙紮徘徊。
自己下了船之後,就仿佛變換了一種人格。
那些帶着惡意的想法真的是自己想的嗎?那一切是他真實經曆過的事情嗎?還是幻境?
景……又是怎麼回事?
安室透支撐起上半身,環顧周圍。對面的沙發椅上躺着一個黑發青年,此刻雙目緊閉。地上擺放着先前他攜帶的行李——但是明明在他的記憶裡,這些東西因為時間匆忙遺漏在牧宮兄妹家。
他再次試圖回憶,卻發現記憶中經曆的事情此刻竟然有些模糊。背包中有他準備好的一切設備,安室透拿出電腦記錄下人魚島上的記憶,視線不時撇向對過的身影。
不久之後,輪渡的鳴笛聲響起,象征着這艘大海上小小的葉子即将靠岸,黑川徹也從漫長的夢境醒來。
“黑川君,你醒了。”
安室透将電腦屏幕合上。
等離開這艘詭異的輪渡,他需要找對方好好了解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二人背着行李,朝下客的出口走去,身旁傳來一個興奮的聲音,“原來你們在船上啊!”
他們轉身看去,船艙中一位長發梳着八字劉海的年輕女士朝着他們走來,“安室先生,黑川先生,我還以為你們會在下一班離開呢。”
安室透下意識地放緩了腳步。
自己完全不認識她,為什麼……對方一副和自己很熟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