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風塵仆仆找到百花樓時,已經過了日央。
百花樓臨湖而建,小樓旁湖面波光粼粼。一位月白長衫的公子正站在檐廊上打理着花草,豐姿隽爽,如同與世無争的隐士。
他束着玉冠,微斂下颌,幾抹鵝黃發帶沿着墨發垂下,輕搭在肩側,順着手臂的動作不時晃動。
等三娘在小樓下站定,男子動作微頓,他側身而立,仍然低頭斂眉,卻仿佛已經看到了她。
"花滿樓可在此處?"
男子放下手中的紫述香,轉身朝三娘微微一笑。
"正是在下。"
聲似流水擊玉,又如清泉入口,尾音勾着溫和的笑意,讓三娘想起從雲止玉指尖流瀉而出的琴聲。
三娘一身鵝黃勁裝,仰首眯眼看着花滿樓,雙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四條眉毛'可是你的好朋友?"
她腰懸長劍,一手已悄然握在劍柄上,随時準備着抽劍出鞘。
花滿樓驚訝道:"姑娘是問陸小鳳?"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隻小鳳凰,他的聲音中又多了幾分笑意。
"花某與陸兄不打不相識,應該稱得上是'朋友',不知姑娘......"
"哐——"
花滿樓揮袖擋住直沖命門的一擊,旋身抽出腰間的折扇,揩扇斜點,一擊落在三娘的左肩上,将人逼得後退幾步。
"不知花某何時得罪了姑娘?"
三娘不作聲,隻扭了扭左肩,振劍直削下去,一副'不打出結果就不說話'的模樣。
劍走龍蛇,木屑橫飛。還沒等花滿樓将差點被擊落将離花扶穩,又是一閃銀光,他連忙側身避過。
月白長衫衣袂翻飛,遮擋住了三娘的視線,等她回神時,男子的兩指已牢牢夾緊了揮向他頸間的長劍。
"........"
三娘往外抽了抽劍尖,沒拔動。
花滿樓夾着她的長劍緩緩下移,避開了最讓一個江湖人感到危險的命門。
他的眉眼隽美疏朗,鼻梁秀挺,雙唇宛若潤玉上的瑩澤,最适合一抹溫和疏離的微笑。
事實上,直到三娘再次拔劍揮向他之前,那兩瓣薄唇的的确确是彎起的,而此刻卻稍顯嚴肅地抿着。
"在姑娘說明白緣由前,花某不敢輕易松手。"
他表情淡淡,似乎還帶着歉意。
被人偷襲了,居然還覺得不好意思?
俠女軟化了态度,用一種新奇的目光打量他。
"想不到花滿樓居然是一個可愛的人。"
花滿樓聞言失笑,察覺到俠女不再發力,兩指一松,她收劍歸鞘。
"哐當——啪——"
"诶诶,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原是俠女收劍時無意撞倒了本就搖搖欲墜的将離花。
這一聲,也緩和了二人間有些膠着的氣氛。
三娘急忙蹲下身撿瓷片,尖銳的瓷片撚在指間,又被一隻修長幹淨的手接過,指尖一觸即離。
帶着薄繭的指腹留下淡淡的暖意。
花滿樓道:"姑娘不必在意,讓花某來收拾就好。"
三娘看着花滿樓低頭把将離花移植到另一個盆中。
他足夠耐心,也足夠俊逸,不愧"公子世無雙"之名。
"我剛剛打你,其實隻是想把陸小鳳逼出來,并不是為了傷害好人。"
俠女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嘀嘀咕咕。
花滿樓仍溫順着眉眼,指尖揉了揉換了個新家的将離花。
這江湖中,尋找"四條眉毛"蹤迹的人并不在少數,也有許多陸小鳳惹的桃花債追到他百花樓來,他的小樓為一切有需要的人開門,自然不會拒絕。
當然,他承認自己的确存了點想看那小鳳凰吃癟的心思。
花滿樓輕聲道:"姑娘言重了,花某不過一介草民,并沒有做過什麼救民于水火的事,擔不起這一稱呼。"
頓了頓,他繼續補充:"陸兄疑案纏身,近日不會來百花樓,花某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隻怕姑娘要白來一趟。"
三娘雙臂環胸,靠在欄檻上,聞言并不意外,仍興沖沖地解釋:"山不來我,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