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飛到陌淺窗前時,她再也支撐不住,搖搖晃晃地落到了他的窗台上。
陌淺似乎是吓了一跳,他錯愕地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幾步,下意識以為這又是父親同他開的惡意的玩笑。
然而在他定下神來之後才發現,落到他窗台上的隻是一隻受傷的鳥兒,通體烏黑,平平無奇。
甚至算得上醜陋。
鳥兒無力地揮動着翅膀,在窗台上一點點挪動着,似是在對絕望的命運做出反抗。
這種絕望卻又不甘放棄的掙紮似乎是令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總之他猶豫了一下,然後緩緩靠近了她。
他沒有立即撿起她。
而是在注視了她好一會兒,又左右張望了一陣,确定她身上沒有父親做過的手腳後,他才輕輕地捧起了她。
“你受傷了嗎?怎麼搞的。”他的聲音很輕,也确如千歌所說的那般溫柔:“沒事了,在我的法陣中休息吧,你會好起來的。”
陌淺繼承了他母親布陣的天賦。
各類陣法的形狀與口訣似乎就流淌在他的血液中,陌離從未請過師父教他,他卻是無師自通,一點一點琢磨出了許多法陣的用法。
這種小型的療愈類法陣是他最先研究出來的陣法。
被陌離帶到海上仙宮之後,他絕大多數時間都是獨自待在自己的寝宮裡。
偶爾陌離會主動來尋他,那才是他在海上仙宮最大的噩夢。
陌離每次來尋他都是在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喝醉了的陌離反倒比平時平靜了不少,他不會再打罵陌淺,也不會再歇斯底裡控訴陌淺母親的罪行。
他隻會借着月光安靜地注視陌淺片刻,似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這種近乎溫情的注視常常會令陌淺感到惡心,于是他會在陌離的狀态最為放松之時仰首癫狂地笑。
那是他對這個一手創造了殘忍現實卻又忍不住回憶往昔美好的男人最肆無忌憚的嘲笑。
他讀得懂陌離的目光,知道他在露出那樣的神情時其實是在懷念他的母親。
可他不允許他懷念她。
尤其是通過他與母親相似的臉。
被打斷了回憶的陌離自然會十分惱怒,可是這種時候的他往往會克制住自己的怒氣。
他來找陌淺,原本就不是為了懷念那個被他親手鎖進地宮中的妻子。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抓過陌淺的手,在他的手臂上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殷紅的血液順着傷口流出,如果仔細去看,會發現紅色裡還隐隐透着一點青色。
陌淺繼承了他母親的後神血統。
陌離在凝視着那道被他劃出的傷口時會露出複雜的表情,有嫌惡,有納罕,似乎還有一點興奮。
然後他會取出一個青銅制成的羅盤,将陌淺傷口處流出的血盡數滴到了羅盤上。
羅盤上刻着一些蜿蜒的花紋,它們在感受到鮮血的氣息時便紛紛活了過來,就如青鸾曾在地宮銅門上見到的那些花紋一般,它們交織着蠕動着,吸收着陌淺手臂上滴落下來的血。
陌淺并不知道那個羅盤是什麼,也不知曉陌離為何要這樣做。
但他可以确定一點,陌離這樣做絕不是為了洩憤,亦或是如平常那般惡意地戲弄他那麼簡單。
他永遠記得母親被關入地宮那年陌離對她說過的話。
他說他有一個偉大的計劃。
垂首注視着永不餍足地吸食着自己鮮血的青銅羅盤,他攥緊了拳第無數次告訴自己再忍一忍。
忍到陌離暴露出更多的馬腳。
忍到打破他所謂的偉大計劃。
忍到從那個地宮中救出母親。
在此之前他都不會求死,他會好好活着,活着等到那一天的來臨。
陌離自然也不會讓他死,留着他還很有用處。
事實上他也并不知曉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喂飽羅盤,讓它覺醒力量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直到陌淺因失血過多變得臉色蒼白,陌離才會撤了羅盤,将袖一甩離開寝宮,留陌淺獨自一人在漆黑的宮殿中捂住胳膊忍受着劇痛,等待着傷好之後再一次被迫以鮮血喂食羅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