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使勁兒搖頭。
“那就喝藥吧。”說着路之遙邁進屋裡,将一直端着的那碗藥放下,示意青鸾趁熱喝。
青鸾轉過身一頭霧水地望着那碗藥:“我身體挺好的,沒有哪裡不舒服,為什麼要……”
話沒說完,她看到朝玦擡手指了指她的臉。
她撫上自己的臉頰,感受到已經結疤的傷口傳來一陣淺淺的刺痛,這才想起來她的臉被陌淺所傷,離開東海前路之遙曾說她還需要上最後一次藥。
她早就把這件事抛在腦後了。
沒想到路之遙還記着。
垂首望了一眼還在咕嘟冒泡的綠色藥水,她咽了口唾沫:“其實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算臉上留個疤我覺得也沒什麼……”
路之遙不說話,隻是安靜地注視着她。
顯然這極具壓迫感的注視比說什麼話都好使,青鸾閉上嘴猶豫了一下,然後乖乖地捧起藥一飲而盡。
路之遙移開了視線,讓她坐下。
青鸾趕忙照做,與路之遙相對而坐,聽話地仰起臉等着他給自己上藥。
這場面看得朝玦噗嗤一笑。
青鸾望她一眼:“你笑什麼?”
朝玦沖她做了個鬼臉:“姐姐怎麼跟我一樣,非要等爹爹不高興了才肯乖乖吃藥?”
青鸾滿臉黑線,敢情路之遙這是把對付女兒的招數使在了她身上。
撇了撇嘴,她反擊道:“我那是感恩他辛苦尋藥,才不是像你一樣害怕你爹爹生氣呢。”
帶着涼意的指尖在這時撫上她的臉頰,她輕輕吸了吸鼻子,嗅到藥膏的清香。
路之遙為她上藥的動作很輕柔,他神情專注,并沒有理會青鸾和朝玦的拌嘴。
他塗藥的速度很慢,似乎是生怕弄疼了她,指尖拂過傷口時帶來的酥癢令青鸾忍不住想笑。
她悄悄将目光移到路之遙身上,端詳了好一會兒,突然道:“我覺得你對我很好。”
路之遙手上的動作一頓。
青鸾也是一怔,然後再次尴尬地咬了咬下唇,在心裡罵自己又腦子一熱說什麼鬼話。
卻聽路之遙問:“有武羅神君對你好麼?”
青鸾:“什麼?”
路之遙收了藥膏站起身來:“在青要山住的那些日子,帝骁他對你好嗎?”
雖然不明白路之遙為何會突然這樣問,但青鸾還是認真回答:“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路之遙目光幽深:“這是何意?”
青鸾笑了笑:“若說他對我好,就不會将我拘在青要山中,不許我學法術,也不許我離開他半步。若非讓我前往空桑與東海也是他計劃中的一環,恐怕到現在我也沒有能力離開青要山。”
路之遙也笑了笑,隻是那笑容裡的笑意比青鸾淺了許多:“他剝奪了對于你而言彌足珍貴的自由。”
“是呀!”青鸾點頭,随即又道:“可若說他對我不好……”
回想起與帝骁在青要山中相處的點滴,她突然覺得那也是一段頗為久遠的回憶,回憶中的她與帝骁都仿佛被霧氣籠罩,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但心中的情緒始終是真切而又分明的。
此刻想起這個已經屬于回憶中的人,她發現自己心裡并不全是怨恨。
“其實日常中他都對我挺好的。”她說:“我化形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他教我如何用腿走路,如何用手吃飯,如何張口說話,如何與其他人打交道。”
“我對這個世界最早的認識就是來源于他。”
“大多數時候他都很嚴肅,世人皆知青要山主武羅神君向來賞罰分明,但有時候我犯了錯他反而會替我遮掩,甚至代我受過。”
她想起當初自己殺了榆次山神,帝骁代她受天罰之刑時的模樣。
披着滿肩寒霜的他連嘴唇都變得蒼白,歸來時刻意避開與她接觸,生怕天雷餘威傷着了她。
“我受傷時,他其實也會像你一樣為我上藥。但他比你嚴厲多了,平時他雖然不大愛說話,給我上藥的時候卻會喋喋不休,責罵我太不小心,就在青要山裡也能傷了自己……”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不自覺有些低落。
路之遙似乎是聽不下去了,皺着眉頭打斷了她:“行了,藥上好了,出發去青丘吧。”
說完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