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得到路之遙眼中滔天的憤怒,也能感受到彌漫在他身上的悲傷。
可她無法開口安慰他,也無法擡手為他拭去眼角的淚。
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路之遙落淚。
他彎腰将渾身是血的她抱回昆侖。
此後她便陷入了長久的昏迷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隻知道每次醒來都能看到守在她身旁的路之遙。
他的面容憔悴了許多,連嘴唇都變得蒼白。
這段時間他一定是想盡了辦法替她修複殘損的心髒,可是留在她身體裡的這半顆心髒裂痕實在太多,即便他拼盡全力也無法恢複。
帝骁剜走她的心髒時下手太重,這半顆心髒其實早在那時便已破碎。
當時情況危急,若非路之遙及時趕來,帝骁定會取走她整顆心髒,便連這殘損的半顆也是保不住的。
但如今留着這半顆心髒的她卻是生不如死。
路之遙注視着她眼中的痛苦,面上浮現出迷茫之色。
他向來雷厲風行,殺伐果決,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何謂茫然。
他無法替她減輕痛苦,也沒辦法為她修複心髒,他将這樣的她強留在自己身旁,卻好像是在親手将她推入地獄。
他日複一日地用自身靈力滋養着她的心髒,小心翼翼地嘗試将碎裂的殘渣拼起,但終究無濟于事。
他的靈力足以支撐她活下去,代價是讓她深陷在無法解脫的痛苦之中。
終于,在第無數次凝望見她眼中的痛苦之色時,他擡手覆上了她的眼。
她閉上眼睛,感受到他冰涼的掌心微顫。
“我會找到你的。”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說出的每一字都萦繞着不舍與眷戀,同時也席卷着滔天的恨意。
在止不住的顫抖中,他親手終結了她的痛苦,也結束了她的生命。
她的意識就此陷入沉睡,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片悄無聲息的寂靜與黑暗中,她再次睜開了眼。
隻是這一次醒來,她已不在終年覆蓋漫天大雪的昆侖境,而是在常年草木蔥翠茂密的青要山。
守在她面前的人也不再是被她遺忘于時空長河的帝師路之遙,而是于那時的她而言無比陌生的武羅神君帝骁。
她遺忘了過去的身份,也忘記了從前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帝骁為她取名青鸾,于是她便真以為自己是在青要山中吸取了充沛靈力才勉強得以化形的小妖。
或許連帝骁自己也沒想到,當年從她身上剜走的這半顆心髒,居然能夠在經年之後重新将她孕育成形。
也就更無人得知,那個一直被帝骁帶在身邊出入相随的小妖青鸾,竟然就是當年名震四海的凰女九聆。
再一次睜開眼,這回她的眼前是無盡的火海。
火焰肆意燃燒,替她驅散了眼前迷霧,喚醒她的力量,同時也帶回了一部分缺失的記憶。
今時今日她才知道,原來她的身體和靈魂一直都是不完整的。
殘損的心髒,殘缺的記憶,被剝奪的自由以及力量,這一切都讓她無數次在面對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君們時怯懦于自己的渺小。
而曾經看顧着她慢慢長大的人才是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原以為帝骁将她養在身邊隻是為了有朝一日取她心髒複活帝媱,這個真相已經足夠殘忍。
卻沒有想到原來他早已在幾百年前親手剜過她的心髒,養着她隻不過是為了再剜一次而已。
他與成淵一樣,都将她視作這個強大心髒的絕佳容器。
渾然忘卻她才是這顆心髒的主人。
始祖之息眼見着青鸾逐漸恢複記憶和力量,一邊默默懊惱自己怎麼又壞心辦好事了,一邊不死心地繼續嘗試擾亂她的心緒。
“咳咳,是這樣的,你跟帝骁的恩怨先放一邊。”始祖之息的聲音再次在青鸾腦海中響起:“你不是來尋帝宣的嗎?他的記憶方才你也看到了,你好好想一想他當初到底為什麼要對你那麼好。”
他循循善誘地引導青鸾。
她與帝宣初次相遇是在昆侖之境,那時的她在魔氣侵襲下護住了一朵白色小花,而那朵小花正是帝媱當初與帝宣一起種下的。
之後帝宣時常來青要山中尋她,憐她無法外出不得自由,于是常常從凡域帶來許多的話本給她,而這也正是從前他與帝媱相處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