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帝骁的眸光變得黯淡,他收了歸墟劍,轉首将目光移開,掃視了一圈殘破不堪漂浮在虛空中的殿宇碎片:“其實方才我便知道,你是不會放過他的,即使我不動手,你也一定會殺了他。”
“他該死,但該死的不僅僅是他。他想将你變成他的模樣,那麼又是誰把他變成了如今的模樣。”自從恢複記憶之後,青鸾難得有如此心平氣和同帝骁說話的時候,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淡淡地道:“這一整座九重天宮,你以為無辜的人有多少?”
帝骁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沉默地将目光落到更遠處,望見遠處的殿宇在夜幕中散發着淡藍色的光輝,那光輝在籠罩着萬古長夜的冷霧中顯得如此缥缈,分明看得真切,卻又朦胧猶如蜃影。
突然間一道火光亮起,撕破了眼前迷霧,照亮了半座天宮。
心火自青鸾腳下蔓延,從這座殘破的大殿開始,一直朝更遠處的天宮燒去。
她點燃了心火焚燒着整個天穹,火光在她的眸中搖曳,将所有的建築連同她眼中枯敗的絕望一同燒毀。
她注視着眼前的漫天大火,聆聽着火海中傳來的隐隐約約的奔逃聲,忽然揚唇冷笑:“方才我們在此處與天君戰鬥,那樣大的動靜,為何無人前來?”
帝骁立于青鸾身側,與她一同注視着燃燒到天際的火焰,卻是不為所動,自始至終都沒有挪動過一步。
他任由這場大火焚燒着九重天宮,點燃了整片夜幕,将黑沉沉的穹頂一并撕落。
“正是因為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火光同樣在他眸中燃燒,他語聲平靜:“所以他們不敢來。”
青鸾不再言語,嘴角笑意越發冰冷。
火焰似乎要将整座九重天宮連根拔起,青鸾眯了眯眼,恍惚間覺得眼前的畫面與記憶裡陌離焚燒東衡學院的畫面相重疊。
一樣的焚世心火,一樣的斷壁殘垣,一樣四散奔逃的所謂無辜之人……
這一場屠戮讓她心中陡然升起一種快感,她知道這樣的快感是病态的,可她放任自己清醒地沉淪其中。
“你是新一任天君,現在你可以去熄滅心火,拯救你的族人了。”青鸾轉身離開:“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路之遙将始祖之息封印在了青丘地底,萬年之後封印會自動解除,屆時你知道該怎麼辦。”
帝骁蓦然轉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裡。”
青鸾頓住步子,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我要回青丘。”
“回去解決死氣麼?”帝骁喚她的名字:“鸾兒,你太累了,現在的你根本沒有辦法對付死氣。不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好嗎?”
“放開。”青鸾甩開帝骁的手,擡步繼續向前走。
她知道着急也無濟于事,也清楚經過連日的奔波和方才的戰鬥,她的身體早已無法負荷。
此刻的她與這座搖搖欲墜的天宮沒有什麼分别。
心火也在她的五髒六腑中燃燒,焚燒着她的理智也焚燒着她的痛苦,可那痛苦是燒不盡的,除非她也被燃為灰燼,除非那焚世的火也将她挫骨揚灰。
因此她不能停下步伐,她必須繼續向前走,隻不過這一次逼着她一刻不停向前走的不再是當初的希望罷了。
一旦放慢腳步,她就會不可遏制地回憶起路之遙在她眼前消逝的畫面。
從此星光變得刺眼,漫天星辰也再不能為她的内心帶來平靜。
越想思緒越亂,她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突然一道力量自身後襲來,而她心煩意亂毫無防備,很輕易地便被那道力量定住了身形。
一陣困倦湧上心頭,她向後倒去,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耳畔傳來帝骁的呼吸聲:“你太累了,休息會兒吧。”
她終于支撐不住,緩緩閉上了眼。
閉上眼的一瞬間有無數聲音闖入她的腦海,她像是陷入了夢魇,分明每一道聲音都無比清晰,可她無論怎樣都聽不清楚。
她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也不知道那一道高過一道的聲音到底在呼喊些什麼。
她想要睜開眼,但怎麼也無法醒來。
便在她拼命地于夢魇中掙紮之際,一道光芒在識海中亮起,這光芒強大而又溫和,替她驅散了黑暗,也驅散了那些揮之不去的呓語。
她的世界得以重回清淨。
順着那道光芒望去,她看見了封印着路之遙殘魄的太虛锢靈鑒。
“是你嗎……”她擡手想要觸碰它,卻發現自己還在夢中。
識海中的光芒是如此真切,但他的魂魄距離她那樣遙遠。
她觸碰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