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事,尋到這裡,确實也費了一番工夫。”
越長玦頗為心虛地别開眼,她是去巧木宮面見老爺,才得知安倍博雅在鬼市附近被綁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于是繞道不夜長河賭了個昏天地暗,拿真金白銀銷了自己的懸賞,又從落花随緣莊雇了幾名殺手,才找到這處被陣法掩蓋的院落。
布陣人的手法尚顯年輕,但陣法本身,卻有許多可圈可點之處。
她俯身,藥粉落在安倍博雅傷口,“寄體劍氣?”
“你怎麼知道!”安倍博雅疼得龇牙咧嘴,“說是什麼潇湘十三劍,名字取得好聽,用起來簡直殘忍!我身上還有九道,據說全部爆發就……”
陰陽師打了個冷戰,“越姑娘,趁他沒回來,我們快走!”
“你的術力恢複了嗎?”
“……沒有。”
“我的真氣也沒有,”越長玦攤手,“所以,我們走不了。”
“什麼?!”
陰陽師頭頂帽穗一陣亂甩,安倍博雅雙手扒住下颚,“那你有找人來救我們嗎?”
“我有傳信回祭司台,但不能保證響應速度。而且——”
越長玦環顧四周,陣眼被生人察覺,似有還無的陣法波動從八方傳來,彙成縛鎖的囚籠。
這是迷陣,更是困陣。
“布陣者若非家學淵源,就是親近的長輩裡,有極擅奇門遁甲的高人。入陣者越多,陣法越強,能做到如此地步,也一定會安置後手。”
“恐怕綁架你的人,已在趕回路上了。”
越長玦搬來把椅子,用筷挑開被安倍博雅棄置的剩飯,仔細分辨其中食材。
珍珠米、魚龍脍、碧翠青,不是尼姑的素齋,怪不得會長胖。
“越姑娘,”安倍博雅有氣無力地看着她的動作,“你好像一點都不着急。”
“事情尚有轉圜餘地,你我未必葬身于此。”越長玦檢驗完食材,沉思的目光重新回到陰陽師身上。
巧木宮的老爺所提供的情報,僅是安倍博雅在鬼市附近遇襲,對原因與襲擊者都三緘其口。
但三緘其口,有時卻代表另一種程度上的默認。
安倍博雅這樣人際關系簡單的陰陽師,能給他帶來麻煩的,也隻有那條從白比丘延伸,來自閻王鬼途的絲線。
這個人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能引來多方關注呢。
“安倍博雅。”
突然響起的女聲拽回陰陽師的神遊,他“啊?”地擡起頭,蓦然撞上一雙明澈如鏡的眼眸。
安倍博雅歎氣,先前被審問的緊張感油然而生,不同的是慕容勝雪用十三道劍氣,越姑娘一眼足矣。
她似乎知曉你心底所有的秘密,不過是等一個親口承認罷了。
出乎意料的是,越長玦并沒有問綁架的事,而是帶了點不确定的試探和期許,指尖無意識劃過桌面。
“你……相信我嗎?”
這是什麼問題?安倍博雅好笑道,你都救了我兩次,雖然這次還未脫困,不過總歸要相信好朋友的。
“當然啦,相信你才會做朋友,做朋友更要講義氣,”安倍博雅羞赧撓頭,“天照大神在上,請你保佑我們快點恢複術力和真氣,一齊打爆這個讨厭的陣法吧!”
越長玦莞爾,她丹田空乏,怕是抵達黑水城前,都用不了輕功。
所幸大腦還能運轉,自己非孤身一人。
“那就告訴我全部的事情,包括你被綁架的全部、安倍一族與白比丘的淵源……還有,你身上封印的妖物。”
“别不承認,”越長玦打斷他的辯解,“在地脈時,好友已坦白過些許,大祭司也在場。“
”他現在記你一周曠工,等回到祭司台,好友就明白了。”
安倍博雅面如土色,“我的祭台……”
“如果你指那個隻有基座可用的半成品,我已經替你完成了。”越長玦認真評價道,“其實,做得不錯。”
“真的?他們都說我偷懶!”
“平日有沒有偷懶,好友心知肚明。但就事論事,在建造祭台上,你已成功了最重要的一半。”
“所以……你還生氣嗎?”
安倍博雅看看自己被刀鋸割傷的手,又看看腿上敷好的藥,無奈“唉”了一聲,像洩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回原位。
郁氣疏洩,那皮球很快又膨脹起來,少年陰陽師張開折扇,意氣風發一如往昔。
“哼哼,我才沒有生氣。安倍大師心胸寬廣,再來幾個都不會放在心上。”
他點上一支蠟燭,從以身封印胧三郎起,講到自己如何同慕容勝雪周旋,終于成功保下小命,還和大少爺建立臨時飯搭子關系。興起時以扇柄拍桌,仿佛說書人的驚堂木,重振微弱的燭火。
越長玦連連點頭,表示聽到了非常精彩的故事,亦是足夠欣羨的,有價值的人生。
待故事終結,她望向虛掩門扉,外面已天光熹微。
歸來的大少爺步履匆匆,此刻離多了一人的小屋,不過十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