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饑荒、戰亂四起,天下分分合合,催生無數惡念,相樞的力量成倍增長,眼看就要突破封印,禍亂神州。
鑄匠想起遺忘多時的諾言,劍靈自仙人骨中誕生,心中亦有感召,請求帶她前往封印之地。
鑄匠猶豫不決,劍靈長歎一聲,化為冰冷長鋒,再也不回應老者的呼喚。日日夜夜,逼瘋一切的孤寂漸湧心頭,鑄匠隻支撐了三個朝暮,就攜劍赴約。
在無人知曉的寶地,他拿起鍛造過九把神劍的鑄錘,駭然砸斷伏虞,将劍刃葬入陣眼,劍柄收歸己身。
或許,這樣就可以延緩相樞侵蝕人世的進度,又能保證自己不再被寂寞吞噬。
至于那一日到來後的打算,人世傾頹的代價,他全然不願去想。不死藥已讓他多活千年,試問哪個墳堆裡的王侯将相,能像他這般長壽?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他最害怕的,是一人獨活,舉目無親。
況且代價,已有人替他承受。
染塵子十世功德毀于一旦,孽果加身,瞬間灰飛煙滅。劍陣殘缺,無法徹底封印相樞,不斷溢出的力量挑撥人心,引動生靈塗炭。半魔半人的相樞爪牙殺了無數自诩為帝的統治者,導緻極長的一段時間内,隻有割據的城主,沒有一統的的王侯。
最要命的,是視為親女的劍靈,杳無音訊。
屍山血海不皺眉的鑄匠慌了神,在苦思冥想,幾欲瘋魔的情況下,終于得出結論。
——因為被砸斷的另一半劍刃,已和相樞永遠封印在一起。
隻有解開相樞封印,才能和女兒團聚。
彼時飽受摧折的武林中,有一人德高望重,大公無私,一心隻想驅逐相樞,卻苦于無應對手段,獨木難支。
鑄匠喬裝找到他的住所,留下伏虞劍柄、開陣口訣,和一封簡信。
“左手持劍,虛點乾坤;心入冥寂,斷夢離塵。”
“有相皆癡苦,無人脫網羅;見我非是我,無我即無魔。”
“從人心罪惡中誕生的妖魔相樞,在神州大地上留下九座劍冢。隻有打敗劍冢中的守墓人和相樞爪牙,才能消滅禍首,還人世一個朗朗乾坤。”
此人拿起劍柄,驚訝發現遭相樞侵蝕的同類,竟真能被伏虞劍柄治愈後,便将鑄匠的謊言奉為圭臬,像當年的染塵子一樣,竭力求一個圓滿。
他召開武林大會,将劍柄的神迹示于人前。與掌門們立碑為誓,放下成見,将絕學盡數交給一人。此人當放棄本姓,自稱“太吾”,終生持伏虞劍柄,為鏟除相樞奔走,不得将所學外洩,隻有将死之際,才可尋找傳人。
先者瀕死,方傳後者,異象為證,法劍為憑!
初代太吾不負衆望,從第一座劍冢中生還,溘然長逝。他的意識彙入伏虞劍柄,帶着滿心期望,薪火相傳。
鑄匠樂見其成,喬裝百面千相,與太吾一族相交,默默觀望。卻發現自初代太吾後,剩餘八座劍冢的進度停滞不前,太吾們死的死傷的傷,像無力填補巨坑的耗材般,豎起青燈墳冢,不見半點功績。
凡人的壽數,終究太短暫了。
他何嘗不想自己奪過伏虞劍柄,親手将女兒從封印中解救。可自己親手鍛造的神劍,竟沒有半點回音。
它甘願作為鑰匙打開劍冢,與素不相識的太吾并肩作戰,卻不認父親。
這個傷人的事實讓鑄匠消沉許久,等他好不容易擺脫情緒後,又心生一計。
既然無法使用伏虞劍柄,不如親手培養一名太吾,看她長大,為他所用。
千年時間,足以讓鑄匠成為通才。他設計殺死其中一任太吾,撿回染血劍柄,根據星象指引,在越水河畔,撿到棄置的女嬰。
蹒跚學步,牙牙學語,山中無歲月,竹廬隐春秋。轉眼白駒過隙,女嬰萌出乳牙,奶奶糯糯地喚他“父親”。
“不,”鑄匠摸摸她的頭,慈愛中偏執揮之不去。
“長玦啊,喚老夫義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