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祁聞這人,平日裡雖儒雅随和的一面居多,可身邊熟悉他的人,沒一個敢仗着他纡尊降貴的善待,借坡下驢,見縫插針。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薄家最年輕的掌權人,底色是冷的。
他是疏離的,淡漠的,涼薄的,心狠的。
他不喜歡鋒芒畢露。
所以他盡量顯得平易近人,即便一擲千金做慈善,也隻是他想做,并不代表他随時,随地,對誰,都會這樣溫藹寬厚。
對于他不在乎的,他更喜歡隔岸觀火,運籌帷幄。
所以那天,其實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薄祁聞對溫燃的不同。
就好像薄祁聞出現在這兒,是為了護着她。
連鄭新柔都呆視起兩人,詫異于這個溫燃到底什麼來頭,居然能得到薄祁聞的關注。
溫燃卻沒想到在這兒遇見薄祁聞。
被男人漫不經心端量着,她臉頰爬上一抹薄暈,心也酸酸脹脹起來,聲音透着一絲拘謹。
她說,“謝謝先生關心,隻是一點工作上的摩擦。”
即便到這種時候,也還是顧全着大局和體面,真不知道她是太善良,還是太懂人情世故。
薄祁聞感喟于小姑娘不可捉摸的心思,輕輕笑了。
旁邊的鄭新柔啞口無言,挺意外溫燃沒告狀,畢竟剛剛她那眼神,可不是什麼好拿捏的軟柿子。
總歸是忌憚薄祁聞的。
鄭新柔解釋說,“就開個玩笑,想讓她幫忙試試衣服,她不願意就算了。”
說完也不敢看薄祁聞。
眼神亂飄着。
薄祁聞谛視起她來,叫人捉摸不透地挑了下眉,“所以,她過來幫你當模特。”
“……”
“那甲方要你做什麼。”
鄭新柔頭更低了,她悶悶道,“薄叔叔,我錯了。”
那一聲叔叔,不像認錯,更像撒嬌。
溫燃眼睫一顫,觀察着薄祁聞的反應,卻發現他好像并不吃她這一套。
薄祁聞懶得搭理鄭新柔,單看向沙發那邊,七八個男男女女,無一例外都是鄭新柔的狐朋狗友。
有圈子裡名聲狼藉的富家子弟。
還有幾位,是集團娛樂公司旗下的網紅。
平日裡,鄭新柔母親就勸鄭新柔離他們遠點兒。
鄭新柔偏不聽。
鄭母擔心她被帶壞,沒少跟薄祁聞念叨,薄祁聞往常沒當回事,如今看來,是不得不管了。
男人睨了鄭新柔一眼,“上樓。”
“……”
鄭新柔臉都吓白了,一個勁兒地朝朋友使眼色。
可那些人,要麼仰仗薄氏吃飯,要麼等着巴結薄氏,哪有一個敢吭聲。
就連溫燃都不敢亂動。
有那麼一刹那,她想跟薄祁聞說自己先回去了。
可看到男人望而生畏的高大身影從自己面前掠過,又把話咽了回去。
說如何,不說又如何。
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他并不會在意她這個人的去留。
看着薄祁聞和鄭新柔上了電梯,溫燃知道她也該走了。
沒想到那群剛剛還沖她耀武揚威的男女,動作遠比她快。
電梯剛一上行,他們就趕忙收拾好各自的東西,火急火燎地離開别墅,徒留一地狼藉。
帶溫燃進來的阿姨看見,沒好氣兒地淬了聲,咕哝着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一邊不滿意地過去收拾。
溫燃禮貌開口,“阿姨,那幾套衣服我留在沙發上了。”
那阿姨看都不看她一眼,“放那兒吧。”
這個圈子就這樣。
玉樓金閣住久了,連保姆阿姨也高人一等,瞧不上吃柴米油鹽的普通人。
溫燃其實能預料到。
隻是等離開别墅後,又不免後悔,為什麼她就不能再低一次頭,出門前借把傘再回去。
彼時别墅外一輛車都沒有。
送她來時的司機早就走了。
偏偏這會兒濃雲壓城,噼裡啪啦地開始下雨。
溫燃隻能用之前裝衣服的袋子遮擋在頭頂快跑,可再快也沒用,這麼偏的别墅區,根本沒有公交站點,隻有前方不遠處,一家高科技産業園。
産業園内是一棟聳立的高樓,園内冷清無人,園外大門緊閉,明顯不對外人開放。
大雨卻有了傾盆架勢。
溫燃被雨水從頭淋到腳,隻能在産業園大門的檐下躲雨,蓦地冷風吹過,涼得入骨,連約車敲字的手都是哆嗦的。
遠遠看去,她清瘦孑然,雙臂環抱着身子,好不孤單可憐。
薄祁聞那天從别墅出來,在車内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車窗外雨簾重重,下得起了霧。
車内卻馨香舒适,對比鮮明仿若兩個世界。
周擎欸一聲,驚奇道,“那不是剛剛在别墅的小店員嗎?她怎麼在這兒淋雨?”
薄祁聞低眸瞧着平闆上的融資企劃書,聞言視線一頓,擡眸便看到雨幕後,孤身站在高樓外的溫燃。
還是上次見面時工作室的連衣裙,米白色細高跟。
被淋濕後的細白小腿仿佛滑膩的羊脂玉,輕薄的面料貼合着身材曲線,隐約能看到内衣的折痕。
即便這樣,溫燃也狼狽得很有美感,不怪鄭新柔咽不下那口氣。
或許是那一幕太過我見猶憐,又或許是早年因緣際會下的某些情分,薄祁聞難得未經思考便開腔,“把車開過去。”
周擎稍稍有些意外。
畢竟溫燃隻是一個普通店員。
最重要的是,跟薄祁聞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見薄祁聞這麼憐香惜玉一姑娘。
上次是抓到她抽煙不罰,這次又是為她雨中調頭,很難不讓人猜想什麼。
可既然薄祁聞發話,他照做就是。
于是站在那兒約不到車的溫燃,一擡眼眸便看到那輛在雨中行駛的那輛黑色賓利,忽然朝自己的方向駛來。
雨水被車輪碾成小小的浪。
車停下,駕駛位的人推門下車,黑色雨傘在喧鬧雨中啪一聲綻開。
與此同時,後座車窗緩緩下降。
雨幕下,車窗映着男人涼薄矜貴的倒影。
溫燃一眼便認出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