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忽然轉小。
車窗上雨霧褪去,溫燃擡眸便看到熟悉又繁華的街景。
被雨水濯灌後的草木綠得鮮嫩,往常喧嚣的街道也被洗出幾分脫俗清亮。
她沒回頭,輕聲對周擎說,“麻煩您,在這把我放下。”
周擎一哽,透過後視鏡端量着薄祁聞難得陰郁的臉色,支吾着沒吭聲。
還是薄祁聞往後一靠,阖上長眸閉目養神,冷冷撂下一句“讓她走”,他才敢踩下刹車。
下車之前,溫燃回頭看了他一眼。
男人高冷俊美,氣質矜貴疏離,讓人總有種不真切的夢幻感,似在體會一場小資的溫情夢。
可即便再不想,也還是要結束,溫燃輕輕咽嗓,在關上車門的瞬間,說了句,“謝謝先生。”
那一聲氣息破碎,帶着一點顫音,渺若雲煙。
後來車子調了頭,薄祁聞緩緩睜眼,也不确定她到底說沒說那句話。
隻知道朝車窗外望時,那抹淡藍色的清瘦身影裙擺輕蕩,已然快步穿過馬路,朝斜對面的公交站走去。
像一陣忽然降臨,又讓人抓不住的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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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燃猶豫一番後,回了工作室。
她身上衣服差不多幹了,披散着的頭發還是潮的。
見她這樣回來,另外兩個店員還挺驚訝的。
沫沫主動提出幫她找身幹淨的制服換上,沒想到溫燃拒絕了。
她樓上樓下找了一圈不見Amy,回來問沫沫,“Amy姐呢。”
沫沫瞧她神色平靜中又隐約壓抑着某種情緒,茫然地眨眨眼,搖頭,“不知道啊,她好像有事要忙,走好久了。”
莊靈這時插話,“你找Amy姐幹嘛?你——”
後面話沒說完,溫燃打斷她,“辭職。”
溫燃眼神堅定,音色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把倆人聽得直直一愣。
沒等兩人回過神。
溫燃一轉身又走了。
回到更衣室,她換回自己的衣服,連卡都沒打,就這麼拎着雜物當着兩人的面離開工作室。
等到晚上,溫燃一個人去校外買感冒藥,Amy終于出現了。
她給溫燃打了個電話,問她怎麼回事,為什麼沫沫說她要辭職。
還是第一次,Amy用這種焦灼的語氣對她說話。
溫燃在路邊停了會兒,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聲音挺平和地說,“我為什麼辭職,您不應該最清楚麼。”
一句直白的反問,Amy好半天都沒吭聲。
溫燃都準備挂電話了,Amy才說,“溫燃,我希望你理解我,我也隻是個打工的,我沒選擇。”
“鄭新柔名氣多大,你上網一搜就知道,就算沒先生給她當靠山,她那家世背景,我也是得罪不起的。”
“我就是工作室的一個員工,她點名道姓要誰過去,我能說不嗎?我有權利說不嗎?”
Amy這番話其實叫溫燃挺意外的。
按照她以往對自己的态度,她連關心都不會關心,更别說解釋。
溫燃遲疑一下說,“但你可以提前告訴我,或者陪我去。”
“……”
Amy又不說話了。
溫燃沒那個耐心和她繼續溝通下去,把話挑明,“我不清楚你打來電話是什麼意思,也不在意,但你大可放心,我沒留後手,也不會搞小動作,如果你真覺得對不起我,就幫我把這半個月的工資結了。”
撂下這話,溫燃一點情面沒留,瞬間掐斷電話。
冰冷的嘟嘟聲在偌大的總裁辦回蕩。
像一個響亮的巴掌抽在Amy臉上。
Amy面色青白交加,忐忑地看向靜坐在辦公桌對面的薄祁聞,說,“不然,明天我再給她打個電話……好好道歉。”
男人姿态松懶地靠坐在椅子裡,眼簾低垂着給香爐填上一塊沉香。
打火機咔哒一聲。
袅袅煙霧散開,薄祁聞依舊一句話沒說。
他越這樣,Amy越慌。
她隻能解釋,“我那時候真怕鄭小姐生氣,也想過給您打電話問一問,但又覺得這麼點兒事,犯不着驚動您。”
這番話着實有意思。
薄祁聞撩起眼波,笑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Amy,“所以你覺得,把人送到鴻門宴去,都是小事。”
那笑意寒涼寂滅,不達眼底,近乎嚴酷。
Amy心驚膽寒。
薄祁聞偏又說,“以鄭新柔那性子,我要是不去,溫燃今天會是個什麼下場,你想過嗎,還是你根本把她當草芥,認準了她就可以被人揉扁搓圓,也不吭聲。”
男人眸光冷寂,冷笑連連,“你又憑什麼高人一等?”
仿佛被施行某種精神上的虐待,Amy雙頰燥熱無地自容,聲音都透着顫,“是,您說的對,是我沒考慮周全,我知道錯了。”
薄祁聞把打火機朝桌上一扔,“那司機呢。”
Amy說,“司機确實不盡責,他應該等溫燃一起回來的,我明天就——”
“開了。”
薄祁聞言語毫無溫度,甚至都沒看她一眼。
Amy眼神一顫,第一次悟到為什麼薄祁聞身邊的人都怕他,哪怕他平時那麼平易近人。
更沒想到他這次大張旗鼓地動怒,大晚上叫她來公司訓話,居然為了一個小姑娘。
Amy不敢深想這意味着什麼,卻又不得不對溫燃刮目相看。
算是認清薄祁聞動怒的後果,她嘴巴不自然地擎動了下,說,“好,我知道。”
頓了頓,又補充,“溫燃……等她明天消氣了,我再找她。”
說話間,她瞧着薄祁聞不緊不慢端起桌上的茶盅,淺呷了口。
“她要是不回來。”
男人不緊不慢地掀眼,眼神慈悲又殘忍,“你也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