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祁聞的話,讓溫燃有種他忙碌了一天,明明疲倦得不行,卻還要分出心力估顧及她感受的錯覺。
尤其是那句暧昧的“想欺負你”。
明明他才是老闆。
他不必如此纡尊降貴。
溫燃不知道他是故意揶揄自己,還是真心實意安撫,總歸那一刹那,她心神亂了,“沒有,我沒這麼想,您别這樣說。”
話說完,她尴尬地錯開目光。
像是有幾分倔性在,卻又按捺着不能發作。
薄祁聞無聲瞧向她的側臉。
她眼睫濃密,又很長。
下颌骨圓潤卻不失棱角,骨相漂亮得很有力度,不語時兩腮略鼓一點,清冷中多出幾分堅韌之姿。
的确是有資本清高的長相。
而有資本的小姑娘,驕傲一點,向來無傷大雅。
薄祁聞寬和地扯唇,“總您您的,累不累。”
“……”
溫燃不知道說什麼,幹脆沒接話。
彼時車窗外雨水淅瀝,不知什麼時候能停,氣氛一時仿佛處在真空玻璃罩。
薄祁聞扣上平闆,也不知哪來耐心,誠心誠意地問,“那要怎樣才肯消氣?跟你道歉嗎?”
語帶笑腔又漫不經心的話,撂到别人身上,恐怕是要折壽。
就連周擎都心下一驚,透過後視鏡看向溫燃。
偏偏這姑娘“不知好歹”。
即便聽到這話,她也隻是略一擡眸,頗為意外地看向薄祁聞。
這會兒好像又不怕他了。
或許,不是不怕,而是冷靜下來,覺得自己沒什麼豁不出去的。
左右是一個工作,丢了可以再找。
但尊嚴不行。
同樣,誰輕視她都無所謂,薄祁聞不行。
溫燃注視着他,遲疑道,“您在說笑麼。”
薄祁聞倒是一臉認真,拖着腔調,“怎麼,我不能道歉嗎,還是你不想接受。”
他笑得很遊刃有餘。
那是一種成熟男人才會有的迂回,試探,練達,讓人捉摸不清,又不知不覺鬼迷心竅。
溫燃輕輕咽嗓。
再一次敗下陣來。
眼睫顫了顫,她說,“您沒做錯什麼……”
薄祁聞挑眉,煞有介事的,“不是誤會了你跟傅北宸的關系?”
“可你現在不誤會了。”
這次用的終于不是“您”。
薄祁聞心下冉冉升起一絲熨帖。
像對她有所交代般,他說,“傅北宸那邊,我會讓他收斂,至于鄭新柔,她以後不會再找你麻煩。”
他耐人尋味道,“除非你想找她麻煩。”
溫燃心口微突,攥緊手機,不想薄祁聞反而朝她看去。
男人聲線保持着溫和,溫燃卻從中聽出幾分薄情的意味,他說,“如果我今天不來,你打算把那段錄音發到網上去,以卵擊石?”
“……”
原來他都看到了。
看到她在被那群人霸淩時,偷偷用手機按了錄音——對于知名模特和網紅來說,這無疑是緻命一擊。
溫燃拿它當最後救命稻草的。
薄祁聞卻突然來了。
所以,這就是傳說中的他,真真正正的薄先生。
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哪怕他面對你的時候,是溫藹的,寬厚的,也仍舊不妨礙他用利劍抵住你的喉。
溫燃忽然有種無力感。
無力于她總會被他一次次迷惑,上當,貪心。
可事實是,他隻是在維護自己人,抑或是,懷柔政策下的警告。
情緒在這刻堆積到心門之上。
溫燃沒有那麼豐富的閱曆去處理,隻覺鼻腔發酸,要輕吸一口氣才開口,她說,“先生,您是不是特别擅長這樣。”
薄祁聞優遊不迫地掀眼,“擅長什麼。”
“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兒。”
溫燃鬥着膽子對薄祁聞說,“再打一巴掌,再給一個甜棗兒。”
倒是頭一回有人這樣評價自己,薄祁聞眸色深黯下來,一瞬不瞬地看她。
前方周擎明顯驚了。
他倒不完全是怕薄祁聞動怒。
而是怕這小姑娘遭殃。
他插話道,“你怎麼對先生說話呢,先生好心讓你上車還錯了嗎?”
“讓她說。”
薄祁聞打斷他,清冷的神色不辨喜怒。
“……”
場面一時僵持下來。
溫燃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
四目相對幾秒,溫燃于他漆邃莫測的視線中收回目光,嘴角繃直,低眸把手機解鎖,把之前的錄音删掉。
薄祁聞靜默無聲地瞧着,從始至終沒說一句話。
須臾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