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租的房子裡,趙柯出了一層薄汗。
拍攝地離這裡有五公裡,他全靠兩隻腿在走。
中途沒有休息,沒有喝水。
口腔内分泌不出唾液,牙齒和舌頭像是塞了把沙子,幹澀難耐,精神飽受折磨。
走了一路,身體反倒在冬日裡發燙,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恍若在淩遲。
這個小區是經紀人推薦的,比幾年前他和趙父生活的破爛落敗的小區好很多。
最起碼牆皮不會脫落,油煙機名副其實,下水道不會堵,隔音也很好,晚上不會聽到隔壁鄰居的吵鬧聲。
房間沒開燈,隻有窗外對面住戶的燈依稀照進來些許。
趙柯進門,鞋子都沒換,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不由自主地拽緊胸口位置的衣服。
太渴了……
嗓子一動,像在吞咽綿密的沙子。
太熱了……
羽絨服下貼着的短袖被汗浸濕,濕哒哒地趴在皮膚上。
太痛了……
身體沒有傷口,但整個軀體都在痛,尤其是胸口位置,又沉又悶,灼燒而撕裂着。
呼……
趙柯清楚,他沒有生病,但他現在的确在發病……可能是心理層面的。
這些年一直睡不好,白天還能打起點精神,晚上……是深淵時刻,他被束縛其中,仰頭,掙紮,喘氣……天就是不亮。
出于身體的求生本能,他毅然決然地從圈内息影,找個地方躲起來。
這一躲就是六年,要不是手中的錢都花光了,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他可能會當縮頭烏龜一輩子。
踹在兜裡的手還在不受控制地發抖,趙柯越是想壓下那種難受感,越是會一陣一陣地寒顫。
時間在流逝着,不知道幾點了。
頭腦是清醒的,思想卻是混亂不堪的。
家裡空調沒開,靜坐了不知多久,走路回到家中讓身體發熱的熱量退散個幹淨,砭骨的寒冷從腳踝一路向上,侵占整個身軀。
趙柯弓着腰發抖,褲袋裡的手機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震動。
過了幾分鐘,他才掏出來,打開點進陌生号碼發來的短信。
王吉:時間到了。
王吉:視頻.mp4
那個視頻趙柯看過很多次,光是看到封面,他就想起了内容。
他努力地控制手指,不讓它發抖,可現在連打字都難。
屏幕的光照射在他的臉上,慘白得毫無血色。
手機叮咚一聲,王吉又發來一條短信:快點,少他媽裝死,不給我睡就轉錢,倒計時三分鐘!
“嘔——”
趙柯傾身幹嘔起來,一根棱刺似乎從他的胸腔穿過頭頂,神經被擠壓着,眼球暈得要爆炸開來。
眼睛裡全是紅血絲,痙攣感一陣接一陣。
“嗬嗯……”男生彎着腰,被痛苦擊碎,嗓子間溢出微弱的哭泣。
混亂中,他想,但凡今天是清醒的話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軀體反應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的手指一直在發抖。
小區裡響起狗叫聲,這點動靜短暫地将男生拉回了現實。
他咬緊牙,打開通訊軟件,在翻找聯系人時,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進了程三好的對話框。
趙柯:【可以借我兩百萬元嗎?】
幾秒或者更短,那頭就回複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下一條是:【賬号給我】
趙柯發了過去。
他們幾人當中,肖樂保應該算是有錢的,但是一下肯定也拿不出那麼多的錢,而他找程三好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江硯有。
果然下一秒,手機銀行卡提示,有一筆錢入賬。
考拉頭像跳出來:【有什麼事不跟我說,回頭,這筆錢一天利息長一萬哈[沙包大的拳頭]】
程三好:【算了,開玩笑的,你現在在哪兒?我來找你】
程三好:【趙柯呢,趙柯啊,我親愛的朋友為啥不回複我?】
程三好:【再不回複,我報警了?】
趙柯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想笑卻笑不起來。
他抖着手指打字:【我在的,要借這筆錢是因為我爸生病要動一個大手術,而且我打算自己當導演去拍部短片,手中錢就不夠,你想什麼呢】
程三好:【原來如此,下次不可以再玩失蹤,還有,明天我來找未來的趙大導演玩】
趙柯:【好】
他發完這句話,退出聊天頁面,把錢轉給了王吉。
然而就在他起身打算去廚房倒杯水緩解幹渴時,一個未知屬地,陌生号碼打通了他的電話。
趙柯站在空蕩的客廳,電話鈴聲一直在響,大有一種他不接就會一直狂叫的趨勢。
十幾秒後,男生拿起茶幾上的手機劃開綠色鍵接起來。
“喂?是小柯嗎?”
驚雷炸響在頭頂,手中的手機砸在地面,摔成碎片。
嗡嗡嗡——
耳鳴,眩暈,世界發生翻轉。
趙柯緊閉着眼,太陽穴猛跳,站不住似的癱坐在沙發上。
地上的電話還在響。
“我知道是你,小柯,我這些年一直在找你,一直在聯系你,可打過去的電話都是空号。”
那頭的趙父聲音沙啞了不少:“這個電話号碼都是那個王吉給我的,說你剛給他轉了兩百萬是吧?”
“哎,你說你這孩子,這六年間也不見個聲響,原來在悶聲發财。”
趙父笑起來,話語親昵,像是對過往發生的事一概不知情。
“我們家的小柯長大了,有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