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韓至早年間就是靠這個關系往上升的是吧?”
一樓客廳,坐在長沙發一端的程三好垂眸思忖着開口。
江硯就坐在她身側,一隻手搭在女生背後的沙發靠背上,神态懶散,語調不高:“他在這件事中手腳處理得很幹淨,我下面的人也隻能打探到模糊的邊緣事迹,還是從他異母同父的那個哥哥韓明那裡得知的。”
他說完,客廳單人沙發上的人冷笑一聲:“他那人表面上看上去什麼也不在乎,實際上心思善妒,疑神疑鬼,最是會裝。”
程三好見她生氣,伸手摸上她的手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就算他再怎麼處理得幹淨,終會留下痕迹。”
單人沙發坐着的人正是岑橙,她聽罷,臉上的神色稍稍好轉一些。
一周前,也就是程三好和江硯領證回來的第二天晚上,她接到了陳澤的電話。
“三好……”
“怎麼了,陳澤。”
“……小橙來淮市了。”
程三好從江硯懷裡掙脫出來,坐直身體,擰眉道:“什麼?”
精神錯亂的人群恢複清醒的概率是有的,但誰也沒想到岑橙有一天突然變回了正常人。
陳澤得知岑橙要離開鄉下去淮市那天,一整個早上都沒有說話,直到大巴車在村口停下,他追了出去,拉住了岑橙的手。
好半晌,他用一種近乎是懇求的聲音說了句:“可不可以……不要走。”
他低着頭,看着地面。
其實岑橙恢複正常有好些天了,從她反反複複地觀看某個一閃而過的财經報道視頻那天起,他就發現了。
隻是他沒明說,而岑橙好像也覺得沒必要說,他們都心照不宣。
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是要去淮市——她甚至沒有解釋原因。
陳澤當時看着她冷漠的神情,心裡不受傷是假的,甚至某一瞬間産生了卑劣的念頭——不如她不清醒。
他被自己肮髒的占有感到羞愧,所以在飯桌上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可看到房間内空了下來,他追究還是遵循了自己的内心。
岑橙渾身沒有帶一件行李,隻有褲兜裡的一個手機。
她看着男生低着的頭,緩緩将自己的手抽出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不……”
她說:“我必須要去。”
一切發生得都很突然,事情的起因是某天她在客廳擺弄那盆大綠植時,電視裡傳來了記者的聲音。
“據悉,上信娛樂以三百萬美金成交額被狸影巨業集團收購,其創始人韓至先生成為集團唯一的一位董事。而我們記者了解到,狸影巨業的董事長蔣泉妻子早逝,沒有兒子,如今也到了七十高齡,所以業界有人聲稱,集團未來的管理可能會落到這個他親自挑選的繼承人身上……”
韓至……
岑橙腦子鈍痛,眼前模糊,她拼命地抓着自己的頭發,将自己的發型扯得淩亂。
天地世界似乎在旋轉,一團團的光暈倒映在眼底,她眼球發脹,太陽穴擠壓似的疼,最後趴在地闆上,哇的吐起來。
胃瘋狂地痙攣扭曲,岑橙吐得臉色煞白。
額頭出了冷汗,她胸膛起伏,記起來了——關于韓至。
這兩年多,韓至從未公開在媒體露面,現在他出息了,或者以為岑橙這個瘋子早死哪個犄角旮旯裡去了,他當然不會放過一洗恥辱,風光亮相的機會。
岑橙了解他,他虛榮心很重,這個采訪無異于讓韓家或者那些過去看不起他的人以後做事都要給他三分薄面,光是一想那些人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内心的不安惶恐,韓至自己的目的也達到了。
他踩着别人的痛苦爬到了高處,而她們這些被利用被侮辱的人卻要一輩子當個縮頭烏龜。
憑什麼?
岑橙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憤怒。
她要報複回去,無論任何手段,代價。
走的那天,孫翠在哭,陳澤隐忍,不發一言。
岑橙都看在眼裡,她心怎麼會不被觸動,隻是她明白,若是她不能親自去解決那一樁往事,往後餘生她都不會安生,所以她隻能狠心往外走。
公路上的大巴車緩緩停下,門自動打開。
擡腳出去的一瞬間,她被抓住。
男生那哀求的語氣讓岑橙差點就心軟生出了反悔,可她不能,她的理智告訴她,這條路,她逃不掉,她必須要走下去。
想到這裡,岑橙移開視線,轉身走了。
隻是一隻腳都踩到了踏闆上,她的動作卻停下來。
司機師傅見人發呆,剛想說還走不走了,那女生突然收回腳折身跑回去。
陳澤身側的拳頭握緊,牙關死死地咬着,他背部僵直,神情苦澀。
他站在原地,被風吹動黑發,甚至不敢擡眼去看岑橙離開的背影。
地上的石頭子粒粒分明,他卻生不出任何感受。
他真的很差勁,無論是幾年前自卑沒有挽留人,還是現在哪怕說出口也無濟于事的言辭,他發現,都沒卵用。
人壓根不在乎,是他自己心甘情願撲上去的,得不到回應,也是自己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