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斂下雙眸回憶起上次見面,在她二十八歲那年,大概是這輩子也忘不了的,飯桌上她跟母親激烈吵架,吵到摔碎了鍋碗瓢盆,然後她空着肚子裝着憤怒甩門離開。
兩人都說了諸如别再見面的氣話,賭氣也成了真。
事實上,在那天後,她們宛如不是母女而是仇人沒再聯系過,也不曾通過其他家庭成員幫忙傳遞消息。
現下,萬顔竟有些想逃。
一隻寬大的手卻貼上她的額頭,随即萬顔媽又收回手,在自己額間對比溫度,關切問道:
“好像不燒了,顔顔呢,現在感覺怎麼樣?”
萬顔忍不住擡頭看向聲源。
一個熟悉的典型中年女人立在她身前,不過分胖又不過分瘦,比她現在這副小身體高許多。
但萬顔知道,由于外公外婆不富裕,生的孩子又多,她媽身高還不到一米六,之後會補償幼年總挨餓的食欲,于是體型一路寬向發展、日益圓潤。
萬顔媽通身的氣質可以用利索二字來概括,她留了及耳的短發,穿白底花紋襯衫和淡色過膝七分褲,身上帶着隐隐約約的香皂同款氣味,眼中飽含質樸的且熱愛生活的光。
萬顔注視打量着她,淡淡回道:
“我挺好。”
這就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眼神,可萬顔在家一貫乖巧懂事,又恰逢高燒病愈後身體虛弱。萬顔媽從不多想、也沒時間多想,照常在下班後投入繁重的生活,開始做晚飯。
她不會知道,自家孩子的心理年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萬顔也失落着,失落于那些對抗和對峙隻剩她一人記得……
這輩子,她不打算再跟生下她的母親争吵她人生規劃的對錯,所以她再沒有機會向那個打着為她好旗号痛罵她的媽媽,證明自己的選擇有多麼正确。
很快,屋外傳來萬顔媽驚訝而欣喜的疑問:
“诶,顔顔,這些都是你切的?”
萬顔來到廳内,看到年輕許多的媽媽站在竈台前,含着寬慰笑意望向她,鍋旁放了她花一小時洗好切好的菜。
她應聲,“對,白菜洗了兩遍,可以直接炒。”
得到肯定的答案,萬顔媽眼中綻放出喜悅,笑眯成一條線,表揚道:“顔顔真懂事。”
萬顔默了。
她完全出于義務和習慣。
畢業後,萬顔每次回到家中,盡管她拖着渾身疲憊,媽媽總會批評她一點家務活不做,因為各項事中萬顔最讨厭炒菜,所以她的應對就是做炒菜以外的所有家務。
然而萬顔始終吃力不讨好,不說做完後得一句辛苦了,反而容易被各種挑刺,因此她将這些看作為人女的責任,水平則緻力讓她媽找不到錯處,比如切菜,她切的樣式定是跟萬顔媽一樣的。
沒想到以前的理所應當,歲數變小後還有句誇。
也是,她作小孩時隻被要求好好學習,雖做了期待以外的事,可好歹算幫忙。
萬顔對母親的了解入木三分。
這不,下一秒,萬顔媽的教育便來了,“不過顔顔你還小,家務活讓媽媽來就好,你現階段最重要的是學習,将來讀大學才有前途,”一邊說着,鍋裡逐漸飄出菜香。
“……”
萬顔看了她一眼,心間産生以前常有的憋屈。
試問一個孩子從小不沾點家庭活,到了成年怎麼會突然養成順手做家務活的習慣?還要樣樣不犯錯,合混迹廚房多年的母親的心意?何況這種要求并不公平,對女兒特有,對兒子相對寬容?
那一瞬,萬顔好像置身回到無數次吵架的飯桌上。
她沉默良久,敷衍應好。
她哥萬陽回來時,萬顔呆坐在廳内飯桌邊的椅子上,十二歲模樣的小女孩手撐臉,百無聊賴般望着,不遠處的母子親昵地聊天。
“陽陽,回來啦。”
“嗯,我剛從同學家回來。”
“先去洗手,菜馬上就好。”
“今天這麼快啊,媽要幫忙嗎?”
“不用,去坐着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