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一挺腰闆,勸道,“娘子莫要小瞧了這醉春風,此酒性烈,極易上頭,不太适合姑娘家。不妨換一壺梨花白?”
少女卻一點下巴,手指輕敲桌闆,歪頭道,“如此好酒怎能不嘗,便就要這醉春風。”
店家一笑,不再多言,問過一旁的人便招呼着下去了。
很快便有小二捧着兩壺花酒上來,樂呵呵地,“客官請嘗!”然又擡頭對着另外一位道,“郎君您要的酒比較稀貴,主家便給它藏到了地窖裡,稍等便能給您取來。”
少女徑自倒了一杯,倒也不拘束,垂眸淺嘗一口,繼而雙目一亮,不再猶豫仰頭一飲而盡,酣暢道,“好酒!”
一旁席承淮并未落座,抱着雙臂打量眼前滿面惬意的人。冷不丁對方擡眸看來,眨眨眼道,“郎君要的酒竟這般叫人好等,不過好飯不怕晚,好比你腰間的那把金弓,堪稱得上和璧隋珠”
席承淮心下頓時明了,這女道士原是把心思放在他的金弓上來了,倒也有幾分慧眼識珠。于是似笑非笑道,“道姑道法如此高深,想必觀裡有不少奇珍異寶,何會對我的東西好奇一二。”
少女理所當然道,“我觀中從未見過這般道器,不知是什麼東西,自然好奇。”
席承淮挑眉,“道姑不是說這是和璧隋珠,此下怎又不知是何物了?”
少女卻道,“郎君若好奇,不妨到外頭去說。”說完,恰巧小二捧來兩壺酒罐。待他接過,這邊少女已是早早将桌上花酒收好,單手拎起麻繩,往外道,“走吧,莫叫别人聽了夜裡直害怕。”
小二傻愣愣地看着二人出門,不知方才說的别人是否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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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至未時,陽光正盛,村子裡安靜一片,村民大都在午憩。
山林裡,樹冠疊層如海,覆過地面,将烈陽隔絕于上,唯有幾道光線穿透枝桠間縫落下。
清晨時的濃霧不再,前方的路通暢亦明晰可見。
少女肌膚皓如凝脂,開口時丹唇微啟,音色清甜,“水怪分為二種,一類妖力低下,隻可于水底活動,并不傷人,多存于深山水泉。另一類妖力中上,可浮于岸上,行走在人群中難以察覺,與常人無異。隻是格外愛護一頭長發,其毛發烏黑锃亮,十分納罕,每日淨發不下二次,且幾日便須山泉之水澆灌,否則膚表生鱗,暴露身份。然百年前,曾有一水怪偶然被人投喂了稀貴補品,竟生變異之态,後逢事變,徹底進化,成了水怪之皇,俗稱,伏澤。”
至此,都是席承淮龆龀之年便已熟知的整本精怪錄當中記載的内容。
少女繼續道,“當時伏澤到處作怪,奔至皇城,專殺相愛男女,一時間人心惶惶。于是....欸!”
正說着,少女因太過投入不慎踩到一顆滑石,朝一旁歪去,出于本能緊抓身旁那人衣袖。誰知對方巧然一避,手中彎刀一反,刀柄抵住少女重心。
少女則因方才整個身子失了重心,于是身上绫布滑落,眼看就要落在地上,便趁勢朝前一俯,伸手勾了回來。
方站定,這才呼了一口氣,緩道,“幸好。”又擡起頭,說道,“多謝。”
見對方沒甚反應,少女便自顧往下說,“于是,便有高人聞聲赴京,收服伏澤,将它壓到深山之下,再不入世。伏澤被鎮壓以後,那座山上所有的生物便均消失殆盡,自此那座山便化為一座死山,即行定山。可問題就出現在這兒。不過九十年過去,也就是十年前,忽然。”
話音剛落,少女擡頭一望,見天色已過約定之時,便皺起眉頭,朝身旁的人道,“這位郎君,實在抱歉。道觀裡規矩嚴苛,要求此時辰須得回觀裡做事。便就此别過,有緣再會。”
說完,便轉身徑直離開,竟是來去如風了。
徒留席承淮一人在原地,盯着看了半晌。末了,冷笑低喚道,“餘竹,去查查方才那女子。”
前方不遠處便是那宅子,餘竹早早候着,現聽命便即刻退下。
席承淮往前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什麼,伸手一摸腰間,裝着金弓的囊袋果真歪了些,思及方才那少女俯身探绫的動作,不由暗了眸子。
适才說了這麼一大段話,始終未提及重點,又趁機偷看了他的金弓,許是未看夠,話裡刻意留了個勾子,想叫他待日再問,好名正言順的探及自己的東西。
連他都敢算計,若往後當真“再會”,便叫她好好認識認識他的大名是如何寫的。席承淮微眯視線,譏笑着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