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夫人懶洋洋地拍了拍臉,随意道,“不說就不說,阿娘乏了,你也快回去歇着吧。”
元汀禾點頭應了。
出門前,又回首看了一眼,隻見元夫人靜靜地坐在桌前,注視着窗外。
是啊,那個鮮活的生命曾由她親手救下,如今卻終是逝去,怎能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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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了一宿,元汀禾早也想好好梳洗一番,便叫人打來了水。
起身後,正站在屏風後穿衣,不經意卻是瞥見了浴斛上飄着什麼東西。
強打起精神,元汀禾披好裡衣便湊近看了一眼,隻見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根枯枝,看清後,不由一愣。
這不是藥房裡常備的千苓嗎,怎麼會在這兒?
觀裡無人生病,受襲擊的幾個娘子更是無須用到此物,那麼就隻可能是她從外面不小心帶回來的了。
在這之前她隻去過吳郎中的後院,以及那間密室。
是了,那間密室。
千苓,千....
元汀禾垂眸去探,想要将枯枝撈起來,卻在觸及時化作泡影——是幻象。
既是幻象,又源于密室,那...
滿娘臨走時口中所說的“千”會否并非是千刀萬剮,而是千苓。
千苓隻在吳郎中的病坊裡有,所以滿娘是想告訴自己,兇手可能和吳郎中有關嗎?
這時,房門被人敲了敲,接着傳來苡仁的聲音,“娘子,有人要見你。”
天剛蒙蒙亮,這個時候會是誰來尋她?
元汀禾沒辦法,隻能先将這件事放下,穿好衣裳前去開門。
來人正是滿娘的兄母,正滿臉淚意地等在院子裡,見到元汀禾,那老婦一下子便淚如雨下,求道,“元道長,你們真的确定她不是我的滿娘嗎?可是明明她同滿娘并無不同,你們是不是弄錯了啊!”
一旁滿娘的阿兄攬住老婦,神色也不太好。
苡仁見狀有些後悔,早不該信了他們的話,放他們進來,又看向元汀禾,有些拿捏不住,“娘子....”
半夜回來以後,元夫人便着手接下看管“滿娘”,畢竟此時“滿娘”身體裡的并非是她的靈魂,而是另一個人的。
元汀禾忙了一天一夜,此時已是頭腦脹痛,忍下倦意,柔聲道,“王大娘,您先别急,這事兒還沒完全弄清,您再給我幾日,一定可以給你一個結果。”
她沒忍心告訴她,真正的滿娘已經魂飛魄散了,這麼大的年紀,得知這個事實也不知能不能挺得住。
王大娘痛心不已,“可憐我兒先是叫妖物弄成那副模樣,現在還要被關起來,這是我的報應嗎?我也沒做過什麼壞事啊!”
元汀禾動了動唇,一旁滿娘的阿兄先開了口,“元道長,我們都很信任你們,隻是滿娘畢竟年紀尚小,唯恐再折騰,若有冒犯,還請見諒。”
元汀禾搖搖頭,“無事,我能理解的。”
許仁歎了口氣,又說,“隻我阿娘已過六甲,這麼熬着定然不行,敢問元道長所說的結果究竟何時能有?”
元汀禾沉默一晌,随後看着他,說道,“最多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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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娘被帶下去以後,元汀禾便去找席承淮,準備将千苓一事同他也道明。
與此同時,許仁又獨自找了過來。
元汀禾站在房門前,看着對方執拗而确信的視線,還是點了點頭,“罷了,瞞着也沒用,早晚都得知道。”
“......”
得知真相以後,許仁沒有痛哭,隻是眼圈紅了,似在隐忍着什麼。
過了很久,才沙啞着開了口,“元道長,隻要能将殺害滿娘的兇手繩之以法,便是要我這條命也可以。”
元汀禾搖了搖頭:“許公子不必如此,令妹之冤我定會化解。”
許仁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
“問再多也沒有用,當務之急是安撫好你家裡的人。”
席承淮靠躺在藤椅上,吊兒郎當地轉着手裡的彎刀,輕飄飄地說完這句話便沒了下文。
許仁愣了一下,再看向元汀禾時終于注意到眼前的女娘眼下一片陰影,已是許久未能休息好,不禁慚愧垂首。
他趕忙起身,拱手道,“元道長,是在下唐突。”
又說了兩句,連表歉意,元汀禾自是沒有計較,隻道不必在意,關心則亂嘛。
等人走了以後,元汀禾這才看向躺椅上的席承淮,不由有些意外,這人雖酷愛故意給她挖坑跳,但也沒有壞到全無心腸。
許仁方才的架勢勢必是要把細枝末節都給問個清楚的,她也不好拒絕,更做好了強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準備。
好在席承淮及時出聲,這才叫她有時間喘口氣。
“夜裡還有場硬仗要打,元道長還不趕緊休息補補神。”
許是經曆昨夜,多少有了幾分“同僚情”,這麼看來席承淮也沒有那麼壞嘛。
元汀禾于是收回亂飛的思緒,笑着道,“多謝世子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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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坊後院。
院子兩道種了花木藥草,經昨夜一番折騰,敗壞了不少。
吳大一早起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屋子門口,起身揉了揉發酸的腰,正往院子裡去,卻見到滿目敗葉亂散,也不知曉發生了何事。
重重地拍了下前額,打算先去給阿爺例行送藥,推開門,卻發現塌上空無一人,而塌前直至窗台,更留有一串濕滑粘膩的痕迹。
吳大猶如當頭一棒,當即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