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君忽而又柔和了語氣,湊近她,一邊舔去她唇上溢出來的鮮血,一邊低聲哄她:
“隻要你聽話,你想要什麼孤都能給你,你與孤共享這天下江山,不好嗎?”
雖然被掐住了脖子,但是始終不肯看他一眼的姜味,在他這句話開口之後,終于像是施恩一眼,瞥了他一眼,隻是眼中滿滿的都是譏诮之色。
寐君沉下了臉,手上越發用勁,手臂之上的青筋清晰可見,但姜味除了那譏诮的一眼,再也沒有給過他别的眼神,她隻是看着地上慢慢消散的絨雪,唇角竟然牽出一片解脫之意,像是在期待與故人陰間再度重逢。
寐君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所有變化,眼看着疼痛和死亡都不能使她屈服,手上一松,放開了對她的束縛,姜味趴在床沿,反複地咳嗽着,喉嚨裡仍然殘留着痛意。
“孤可沒那麼好心,送你們這對小情人黃泉路下再相聚。”他笑着說完,又起身打開了窗子。
絨雪細細密密再度飄進床榻之中,融入姜味身體之内,姜味喉嚨裡的痛意也在消散,身體慢慢恢複如初,就連唇瓣也在絨雪滋潤之下,從幹枯發裂變得柔滑細膩。
“既然絨雪有意識,那如果孤與你在這漫天絨雪之中歡好,你說你那個小情人能感知到嗎?”
寐君蹲在她面前,擡眸盯着她紅潤的臉頰,手指已經探上了她的衣帶。
“呵!”姜味擡起頭來譏諷地看了他一眼。
“你到底在笑什麼,你一個階下囚憑什麼笑我。”寐君被她這三番兩次的譏諷惹怒了,忍不住問出了聲。
雙方冷戰,耐性不足的一方自然會落到下風。就像男女吵架冷戰,曆來都是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姜味并非一心求死,她隻是要從階下囚的局面中重新拿到話語權,寐君步步緊逼,她自然不能跟着對方的節奏走,便以攻心之計惹怒對方,等到對方忍無可忍,又拿你無可奈何,隻能聽你之言的時候,才算是暫時拿到了話語權。
隻是話語,能不能一擊即勝,就要看個人的本事了。
“笑你又蠢又瘋,離死亡之期不遠了。”姜味神情淡淡。
“你胡說什麼,先皇未曾解決的災荒都被孤解決了,孤手裡還有一化神修士,就連天子劍都被折斷,這天底下誰能撼動孤的位置,孤不僅要當那個垂簾聽政的太夫,孤還要名正言順地出現在朝廷上!”
寐君擲地有聲,但眼神裡的猶疑之色無法抹去。
“天子劍雖然被折斷,但你傷了姬汝,徹底和長公主交惡,長公主可比姬汝難對付多了。再說化神修士憑什麼一直跟着你呢?你身為男子都敢觊觎皇位,她一個大女人真的不會對皇位動心嗎?權力的美好你比誰都清楚。”
姜味眼帶譏笑,頓了頓,繼續說:
“最重要的是,災荒隻是被暫時緩解,你沒有找到災荒發生的根源,災荒不過十年就會再度席卷,得到又失去的感覺隻會讓百姓更憤怒,隻怕你的頭顱會被百姓割下高懸在城門之上,以你之血來祭祀天地。”
姜味眼中的笑意仿佛是看到了他死亡的慘狀一樣,寐君的神色徹底沉了下來,搭在她腰帶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打着轉,将她的腰帶都繞成了一個圈。
不等寐君反駁,姜味一手支額,神情悠閑,又言:“你自小看的是什麼書?”
寐君的思緒被姜味打斷,疑惑地擡頭看她,不明白她問這個是什麼意思,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了她。
“《烈男傳》、《男訓》、《男德》……”
“哈哈哈哈……”姜味放肆大笑,手指在幾案上重重地叩了幾聲,打斷了他的話,眼帶憐憫。
“怪不得你又蠢又瘋呢,你學的這些都是什麼垃圾東西,那些不過是教你如何當一隻好狗。”
“你……你……我不是一隻狗!”
寐君猛然站起身來,憤怒至極地看着她,想要開口反駁她,但内心卻隐隐約約覺得她說的似乎是對的。
他眼神中慢慢浮現出驚疑不定,猛然轉身離開,腳步隐隐帶着慌亂。
馴狗第一步:将理智的人變成瘋癫的狗。
通過言語、動作、眼神等各種手段,批評他的人格、指責他的行為、貶低他的思想,将他定性為瘋子,将他的言語變成不值一提的狗叫,如此,便可逐步将人變成你的狗。
有時也可以加上一些指示性動作,慢慢将人馴成巴普洛夫的狗。
無人知曉,紫宸殿内發生的一切。
也無人知道,已經在興涼醫館停留了四年隻為尋找異世靈魂的楚思滔,在昨日看到天際的絨雪時,生出兔死狐悲之感,終于決定離開興涼,前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