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雪連續下了兩個多月,到六月初的時候,它才徹底從天際消失。
絨雪降落的這兩個月裡,萬物複蘇,草木繁茂,幹涸的湖泊又重新彙聚滋養附近的百姓,麥苗一寸寸拔高,幼穗開始蓬大,想來今年會是個豐收之年。
姜味站在窗前,眺望着天壇前那一點青綠的小麥田,思緒紛雜。
神明的隕落,換來的是凡人的新生,難怪江逾白當年刻意食腐肉求速死,她忽然有點理解對方了。
隻是自己可以追求死亡,但别人主動殺了自己,那這份仇怨除非報仇雪恨,不然是怎麼也無法消亡的,起碼在姜味這裡怎麼也過不去。
紫宸殿修得很高,在所有宮殿中都是獨樹一幟的存在,姜味就住在紫宸殿的閣樓裡,視野很好,一推開窗戶,甚至能夠遠眺到京郊。
雖然沒了靈力,但她畢竟也經過了天雷道錘煉,五感較尋常凡人還是要強上不少。
起碼此時,她就自閣樓上看到了底下從主殿過來的寐君,隻是腳步中似乎帶着不少怨氣。
“姜小姐,這是今日的茶點,您多少吃一點吧。”
殿内的男侍為她準備了精緻的茶點,寐君喜歡甜食,就要求姜味也跟着他一塊兒吃甜食,姜味吃了兩個月的甜食,現在一看到甜點,嘴裡就發膩,喉嚨裡甚至泛出一點惡心。
姜味皺緊了眉頭看着男侍手中的茶點,表情滿是嫌棄,即使男侍生得再是清秀純真,她也沒法強迫自己吃下。
男侍莞爾一笑,将點心盒從中推開,下面一層還藏着另一碟點心。
“這是鹹口的茶點,知道您吃膩了甜的,特意給您準備的。”
姜味擡眸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男侍的表情裡似乎還有幾絲羞澀,低垂着眉眼不敢看她。
這個男侍是膳食房的侍從,專門負責給她送點心吃食的,尋常姜味身邊的侍從都是女子。
姜味從碟中拿起一塊茶點,神色莫名。
難怪寐君說宮裡的男人都是瘋子,瘋不瘋的另說,戀愛腦倒是有點。
男侍偷偷打量了她一眼,看她吃完了自己特意準備的茶點,唇角的笑意怎麼壓也壓不下去,臉頰上甚至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你們在做什麼?”寐君這一聲明明溫柔小意。
卻叫男侍的臉上一下失了血色,撲通一下跪在地闆上,茶盞也跌落在地,
“寐君饒命!”
寐君緩步上前,看了一眼茶盞裡的鮮肉月團,直接擡腳将月團和茶盞踩得粉碎。
“什麼阿臢東西都敢拿上來!”他神色不善地說。
這一句分明就是意有所指,不僅僅是在說鮮肉月團,也是在說特意讨好姜味的男侍。
寐君喜怒無常,男侍也是特意在朝會的時間來給姜味送吃食的,但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撞上寐君,身子頓時抖得跟篩糠一樣。
姜味手裡還拿着半個沒吃完的月團,聞言,咀嚼的動作頓在了原地。
寐君轉臉看她時,臉色立馬就由方才的陰晴不定變成了甜蜜,“妹妹,别吃這個了,我給你換一個甜的。”
“月團是阿臢東西,那吃月團的我是什麼?”她神色淡淡。
寐君見她這表情就知自己惹她生氣了,這兩個月的相處,寐君也算是知道了一點姜味的脾氣,姜味性格很好,寬仁下人,就是喜歡打自己而已,也是自己不好,老是惹她生氣。
他還來不及辯解,眼前就是一個巴掌揮了過來,寐君站在原地沒有躲,任由這個巴掌結結實實甩在了自己臉上,捂着紅腫的臉頰,巧笑倩兮,
“現在不生氣了吧……”
“你要是再多嘴,就還有巴掌等着你!”
姜味轉過身去,徑直去了書桌,沒有理會他。
寐君有些下不來台,垂眸見到了仍然跪着的男侍,“來人,把他打入辛者庫!”
侍從趕緊躬身進來,拖走了男侍,男侍不敢看姜味,害怕為她帶來麻煩,心想,隻要寐君不牽連姜姑娘,自己入辛者庫也算值得了,都怪自己不夠謹慎,竟然被寐君發現了。
寐君看着姜味紋絲不動的姿态,也放下心來。
後宮裡盡是這種小男戋人,仗着自己有三分姿色,一天到晚就想着勾搭姑娘小姐。
哼,也不看看姜姜是什麼人,見慣了自己這種天姿國色。還以為姜姜能瞧得上他?
寐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扶了扶自己新梳的垂月髻,耳垂一側帶了偌大的垂枝彎月環,走起路來,發上的珠钗與耳上的珠環,丁零當啷,煞是動人。
這是寐君前幾日和姜味一同看書時,在古書上找到的新發飾。
姜姜慣愛看一些枯燥無味的經史子集之書,寐君不想在她面前顯得自己很沒有文化,就跟着看書,但他老是一看書就困。
後來姜姜就特意為他找了一些男子愛看的梳妝打扮和話本之類的書,寐君想到這,眉眼裡生出喜意,姜姜肯定是喜歡自己的,否則怎麼會對自己如此貼心?
他款款走到書桌前方,硬生生和姜味擠到一張椅子裡,又假裝不經意地弄掉了耳墜,語氣裡很是委屈,
“耳環掉了!”
姜味将視線從書上移開,看着掉在自己腿上的耳環,深深歎了一口氣,将耳環撿了起來,親手為他戴上,一邊戴一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