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公辦理就好。”顧老爺看向畫扇,眼底閃過贊許之色。
“既然本案有疑,那邊擇日再審,在此案尚未查明之前,先将王氏收押,王氏——你可有異議?”
王老太混濁的雙眼中有淚花閃過,她感激地看着畫扇,朝地上重重一叩首:“民婦無異議,謝大人——”
“顧伯伯……”畫扇小跑到顧老爺面前,杏仁大的眼睛蓄滿了淚花:“奶奶年紀大了,我怕她受不住……”
“畫扇乖,陛下以仁治國,我相信劉大人也定然不會苛待了這七旬老人的,是吧,劉大人?”顧老爺溫柔地擦去畫扇臉上的淚花。
“是是是,大人放心,真相尚未查明之前,下官定然不會讓王氏受一點苦。”劉縣令低聲下氣地點頭。
待到人群散去,天色也不早了,畫扇想去看看顧衍之,卻拗不過顧老爺,隻能由大丁二丁先行送回了客棧。
直到夜色漸深,冷月高懸,空曠的街道上再無一人蹤迹,畫扇才蹑手蹑腳地從床上下來,出了客棧門往外跑。
寒風自她耳畔呼嘯而過,凍得她耳尖通紅,她卻顧不上那麼多,縮着脖子匆匆往醫館的方向趕。
此時已是深夜,醫館大門緊閉,門前懸着的燈籠搖曳着微弱的光芒,堪堪将這黑暗照亮,木質的門闆在寒風中偶爾發出輕微的聲響,似歲月的低鳴。
畫扇繞着醫館轉了一圈,從旁邊的小門進去,借着白天的記憶穿過小院,順利摸到了顧衍之所在的屋子。
她輕輕推開門,蹑手蹑腳的走進房内。
顧老爺靜靜地趴在床沿,已然累得睡着了。他身.體微微蜷縮着,眉頭微微皺起,靜靜地守護着他心底最珍貴的人兒。
燭火搖曳着将微弱的光芒投下,照着床上男孩蒼白如紙的面龐。他睫毛輕輕撲閃了幾下,睜開眼睛看向畫扇,幾縷發絲貼在他的臉上,更增添了幾分病中的憔悴。
他忍着傷口的痛意輕輕掀開被子,蹑手蹑腳地從床上下來,動作至輕至柔,生怕驚動了顧老爺。
畫扇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慢慢退到房外等他。
不一會兒,顧衍之從房裡挪出來,輕輕帶上了房門。寒月之下,他小小的身影仿佛被風一吹就會倒下。
畫扇伸出手牽住他的小手,二人慢慢出了醫館,在街邊台階上坐下。血色之下,顧衍之原本蒼白的臉龐不知何時染上了一絲紅暈。
“牽個手而已,你臉紅什麼?”
“跟偷.情一樣,還挺……刺激。”顧衍之結結巴巴地說着,臉又紅了幾分。
“……顧衍之你變了,你上輩子分明很正經的。”畫扇實在搞不明白這輩子顧衍之腦袋裡裝的都是什麼,話鋒一轉,問:“這麼晚了還不睡?等我?”
“嗯。”顧衍之輕輕點頭。
“這會兒怎麼不裝了?白天不是挺能裝小孩的嗎?”
“那時我腦子有點亂,還沒想好該怎麼和你說這件事,也沒想好以後該怎麼辦。”顧衍之身子縮成一團,将頭埋在兩腿之間,緩緩道:“現在我隻知道,要是沒有保護好奶奶的話,你會傷心的。我……我不想讓你傷心……”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畫扇偏了偏腦袋,明知故問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顧衍之将頭埋得更低了:“我……不想讓你傷心……”
“還是聽不清,再大聲點。”
顧衍之擡起頭來,一張精緻的小臉漲得通紅:“你就别逗我了,還有……那個……我現在還小……以後……會有的。”
“哪個?”畫扇這次是真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腹肌……”顧衍之通紅着臉。
“……”
顧衍之你真的變了……
畫扇白天随口一說來逗他玩的,卻未曾料到他将這放在了心上。她撇了撇嘴,打趣道:“以後有又怎麼樣?你上輩子有,不還是沒給我摸?”
“你上輩子也沒說啊……”顧衍之沒聽出這是句玩笑話,一本正經道:“這輩子給你,騙人是小狗。”
畫扇這才發現,顧衍之好像真的和上輩子不太一樣了。上輩子他們二人雖然相處了很久,但顧衍之是個小正經,總是将心底的話藏着掖着不告訴她,更不要說直接把這種話說出口了。
她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額頭,想看看他是不是有病。
“我沒發燒,我說字字句句,都是實話。”顧衍之輕輕拿開畫扇的手,再度将頭埋在膝間:
“重活一世,我想了很久。以前很多話我都藏在心裡不敢告訴你,官場上的事,怕你知道了太多會有危險,感情上的事,又怕你會拒絕我。可就因為這樣,才把你推得越來越遠了……
“所以,這輩子,我會學着把心裡想的都說出來,告訴你。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他聲音很輕,甚至還有些虛弱,廢了好大一番功夫說完,轉過頭來小心翼翼地盯着畫扇看,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她拒絕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