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民句句屬實……那人眼下有顆痣,這兒……沒有……”
“顧伯伯,”畫扇輕輕拽了拽顧老爺的衣角,裝作不經意地提醒:“嗯……怎麼不見月兒姐姐身邊那位……是生病了嗎……先前她還和月兒姐姐一起給我送過糕點……”
聲音不大,卻正好讓殿内每個人都聽得清。
黎太傅聞聲往人群看去,果然發現少了個人。他心中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卻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疼愛了這麼多年的女兒會做出這種事。
傳令的公公再度離殿,不知過了多久,一名素衣女子由侍衛押上殿來,一起上來的,還有位衣着樸素的六歲女孩,正是換上便服的黎月。
幾乎是在女子入殿的那一刹那,鄧招娣猛地跪在了地上:“回大人!是她!就是她!那顆痣……罪民不會認錯!”
“月兒……你怎麼……”黎太傅回過身,看到女子身邊灰頭土臉的黎月,臉色一變。
一旁将人押上來的侍衛在這時開口:“啟禀陛下,這人欲脅太傅之女出城,已被守城的侍衛緝拿!”
哪怕到了現在,黎太傅還是下意識想為黎月開脫:“定是這賤婢……”
“查!”顧老爺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似要吃人:“繼續查!今日若是查不出來,臣自請離官!”
“陛下!”黎太傅還想再說什麼。
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說停就能停得了的。
皇上看着黎太傅,低聲歎了口氣,招手吩咐下去:“查。”
殿上百官面面相觑,焦急地等待着這事的結果。
果然,不久後,有侍衛匆忙入殿,将幾封信件呈上:“回陛下,這是在黎月小姐和那位婢女房中發現的!”
身旁公公将信在皇上面前展開,底下百官看着皇上逐漸變得鐵青的臉,皆是屏息凝神,無人敢說一個字。一時間,整個朝堂之上,隻能聽見衆人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皇上猛地将信甩在黎太傅面前,冷聲呵道:“你看看你女兒做的好事!”
黎太傅将地上的信撿起來一封一封地翻閱,雙手逐漸變得顫抖。“撲通”一聲,他猛地跪到地上,“皇上……私通敵國乃是死罪……月兒……月兒定是被他人脅迫……”
“死罪?!”黎月聞聲瞪大了雙眼。她平日裡再驕縱,也知道死罪意味着什麼。
她被吓破了膽,擡頭四處張望着,看看跪在地上替自己求情的黎太傅,又看看站在不遠處的鷹司信玄,竟不知從哪來了底氣:“我……我乃扶桑聖女!你們不能殺我!”
“……”整個朝堂陷入一片死寂。
畫扇揉着腦袋,暗罵了一聲“蠢貨”。
這事要徹查,本還需要些時日,如今她自曝底細,倒是省了不少時間。
“你是扶桑聖女,那我是誰?”謹兒的聲音将這片寂靜打破。
又來一個……
畫扇扶額,一陣無語。
“冒牌貨呗!”黎月自以為扶桑聖女這個名頭能護自己周全,語氣輕佻:“不信你問鷹司哥哥。我才是真正的扶桑聖女,而你——隻是一個冒牌貨!”
“不可能!”謹兒猛地回頭看向鷹司信玄:“鷹司哥哥,你……你說句話啊……鷹司哥哥……我才是真的聖女對不對……你說句話啊鷹司哥哥……”
然而鷹司信玄低着頭,久久不曾回應她。
謹兒像是明白了什麼,像是所有了力氣般向後退去,口中喃喃着:“不可能……我……我才是……”
她說着,雙眸蓦地睜大,猛地上前幾步,狠狠地推了黎月一把,聲嘶力竭地嘶吼着:“我才是聖女!我才是!”
黎月被她一推,一時間站不穩,往身後倒去,正撞在顧老爺身上。
“啪嚓”一聲,顧老爺懷中的玉璧墜在地上,畫扇母親留下為數不多的信物,也在此刻被摔得四分五裂。
無數碎片中央,一張被藏了多年的紙條因這變故終于重見天日。
顧老爺雙手顫抖着将紙條撿起,展開,看着上面以血書寫的字迹,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面。
“陛下!”他雙手捧信,呈到皇上手中。
血迹已然幹涸成暗紅色的斑塊,泛黃的紙頁脆弱得仿佛稍一觸碰就會碎成粉末。鮮血書成的字迹,訴說着當年這事的真相。
六年前,溫錦兮受邀前往京都參加顧衍之滿月宴,随後在京都停留,不久後太傅府千金出生。
彼時扶桑内亂,扶桑前任聖女出逃,隐姓埋名在黎府任職,并買通穩婆,趁機将一對雙生子與自己的女兒調包。
雙生子,一人被送往動亂的扶桑,頂替原本聖女的名号成為棋子,另一人則險些被溺死于水中。幸好溫錦兮夜遊路過,将這孩子救下,連夜帶着剛出生的畫扇逃離京都,以母女相稱。
此後數年間,扶桑恐事情敗露,多次買通殺手追殺兩人,後來溫錦兮走投無路,将畫扇托付給山中老太,獨自引開刺客。
臨行前,她修書将畫扇托付給顧老爺,又将事情真相藏在玉璧裡,隻希望有朝一日,畫扇能夠認祖歸宗。
龍椅上的男人看着這一紙血書,久久沒有說話。良久,他終是歎了口氣,命身側太監将血書送到黎太傅手上:
“如今真相大白,太傅,這三個女兒,你要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