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無涯又喚柳昭,柳昭應聲向前。
“柳會長,鹽運船隻多于往日,你可知道?”
褚無涯緩緩問道。
柳昭躬身回到“柳某知道,這些船隻手續,乃是商會同鹽政司一緻批複。”
褚無涯點了點頭,“是啊,這些船隻一應文書俱全。”側頭瞧着楊山。
楊山頓時瞪大雙眼,開口便喊冤“褚大人啊,下官批複文書是有例可尋的,下官可不敢胡亂批複啊”
褚無涯笑了笑,“楊大人,何以如此驚慌。”
楊山扯着嘴角艱難的笑了笑“褚大人說的是,說的是。”
雁引适時說道“大人,那兵頭還有話要回。”褚無涯颔首。
兵頭上前抱拳行禮“照大人吩咐,所有船隻已全部卸完,數目與文書已比對出結果。”
褚無涯點點頭,“結果如何?”
“隻那一日的數目比文書上多出足足十石。”
衆人皆是嘩然,柳昭臉色大變,急忙開口“怎麼多出這些?”
褚無涯幽幽看了看柳昭,“此事便是要問你了?”又悄然側頭看着楊山“還有楊大人!”
楊山火燒似的起身,忙跪到堂前朝褚無涯一拜“下官怎麼會知道啊,下官實在冤枉啊,下官看那文書也沒有不妥之處啊,皆是遵循定例。一應船隻運送往來都是由商會管理,這這這~~下官如何得知。”
褚無涯默然不語,片刻便又開口“楊大人有些過了,鹽運上的事情,在下自然隻有請教你,楊大人何以如此,快些起來吧”
楊山聽罷悠悠起身,又緩緩退回自己的座位上。擡手依着寬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還未緩過神來,褚無涯又幽幽開口“看來這鹽運着實有些門道。楊大人,接下來可如何是好?”
楊山心裡又是一驚,小心翼翼開口“額,褚大人,若是,若是依循朝廷律法,自然該将柳昭下獄,待查清販得私鹽多少,再開堂審理定罪。”兩隻像老鼠一般的眼睛小心的望着褚無涯。
褚無涯點點頭,“那便依楊大人所言。”随即幾名衙役将柳昭壓下,柳昭隻道這不是一日之禍,心裡便冷靜了些,任由衙役壓着,卻仍然沉聲“大人,柳某此生,向來行的端做得正,從未通過職務之便徇私謀利,如今此事,雖然不是我犯下大罪,卻也有我之過。還望大人明察,還柳某清白之身。”
說完,便又衙役押着下堂。
待到申時,柳時熙母女二人還未見到柳昭歸家,柳夫人越發着急起來,忙要到門上去瞧瞧,柳時熙懸着的心也越發下沉,便同母親說“母親去前院吧,我們不便去門上等。”
柳夫人點點頭,急匆匆便往前院去,又吩咐人往鹽政司那頭去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柳時熙陪着母親坐在前院正廳裡,雨幽幽的下,頗有些下大的勢頭,屋檐的雨水像斷了線的水晶珠子,滴滴答答的落在廊下,涼絲絲的空氣早已安撫不了母女二人的心。
一炷香的時間,家丁滿臉頹喪的回來,柳夫人蹭的站起來“怎麼回事?”
那家丁語氣裡滿是不安“老爺已經被下了大獄。”
柳夫人聽罷,身子搖搖欲墜,柳時熙忙起來扶着她,“母親!”
柳夫人擺擺手,頹然坐下,眼裡泛出淚來,“這是怎麼了,你父親怎麼被下大獄?”
柳時熙眼角也是沁出些淚來“母親,母親還請寬些心,父親為人向來正直,定是誤會。”
柳夫人已說不出什麼話來,隻覺着天塌下來般糟糕。柳時熙沒空再想其他,隻轉過身繼續問那家丁“可知道父親是因為什麼下獄?”,家丁點點頭“說是販買私鹽。”
柳時熙聽得心下一驚,柳夫人驚恐的瞪大了雙眼,母女二人想視皆是震驚,“販買私鹽?”
柳夫人驚恐的大聲道。
“可是碼頭上的船出了問題?”柳時熙急忙的問。
“說船上的鹽數和文書上的對不上。”
柳夫人聽着心裡又是着急又是生氣,拉着柳時熙的手“你父親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肯定是抓錯人了。”
柳時熙拉着母親的手,心中自然也不信。可,“母親,昨日碼頭上的船就被扣下不予通行,想來定是早早發現這船有問題了,又連夜着人卸了貨,連夜比對”
柳時熙苦笑“如今人家一手拿着證據,父親可如何脫身?”
柳夫人滿眼絕望,隻覺一顆心直直的下墜,竟漸漸看不清眼前事物,接着身子一歪,癱在柳時熙身上,柳時熙驚的大叫“母親!”
李嬷嬷同翠果皆是大驚,一時手忙腳亂起來,柳時熙心下竟有些孤立無助之感,一顆心又重又酸,再也撐不住,哭出聲來。
翠果哽咽的攙扶着柳時熙,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李嬷嬷見狀,朝二人說道“小姐,我的小姐,如今隻先将夫人安頓好才是啊。”
這話如當頭一棒,将柳時熙從心牢之中放出,她擦幹眼淚,命人将軟轎拿來,幾人撐傘,便将柳夫人送回後院去,又命人出去請了大夫來。
大夫把脈之後說是氣血攻心,加上病人本質有些虧虛,是以不得在大喜大悲,最好靜養。開好藥便離了柳府。
柳時熙坐在母親的床邊,一隻手握着母親的手,如今冷靜下來,心裡有些後怕起來,自己怎麼當着母親的面說那些話?
過了酉時,天色已是大暗,柳時熙一直守在柳夫人身邊,翠果在一旁瞧着柳時熙一直一言不發,擔憂的朝李嬷嬷看一眼,李嬷嬷會意,“小姐用些飯食吧,夫人如今身子不大好,還得小姐照看着,若是小姐不顧惜身子,那滿府上下該如何是好啊。”
柳時熙面上早已看不出傷心之情,隻剩些疲倦淡然,唇色也不似之前飽滿嫣紅,透露出些慘白,艱難的扯開嘴角笑笑“嬷嬷放心。”
語氣倒是穩定堅韌。
李嬷嬷點點頭,便出去吩咐人将飯菜端上來。
幾人移步暖閣,柳時熙一心隻埋頭用飯。
翠果同李嬷嬷瞧着柳時熙的模樣,有些面面相觑。也不知哪裡有些不一樣。
待柳時熙用完飯,起身便讓翠果打些熱水來,自己想淨一淨面。翠果應聲。
待自己收拾妥當,往暖閣的軟榻上坐下,也定下心神來,同翠果,李嬷嬷二人說道“你們不必擔心我,如今家裡還等着我支撐,且我從來也算不上是軟弱毫無主見之人。我細想了想,父親的事不大對,我定要知道清楚内裡緣由”。
頓了頓,便起身朝李嬷嬷施禮,李嬷嬷驚叫“小姐,怎可。”伸手便想将柳時熙扶起。
柳時熙堅定撫開李嬷嬷“嬷嬷,打我娘出嫁前你便跟着她了,雖說你同我娘是主仆,可我知道娘從未拿你當仆人老媽子,隻拿您當長輩親近,如今家裡遭此一事,母親看着是難以支撐,時熙隻求嬷嬷相助。”
李嬷嬷聽着,臉上的皺紋裡早已被決堤的淚水沖刷的幹淨,“小姐哪裡的話,老婆子我還沒老糊塗,自然知道,小姐也是老婆子看着長大,說句不好聽的,老婆子我看你如同看自己的親孫女兒一般啊。無論什麼事,老婆子自是一心為着你和夫人啊。”
幾人話畢,柳時熙陪着母親身邊坐了一會兒,見時辰已晚,李嬷嬷又催着柳時熙回去歇息。
走到寶瓶門洞時,翠果恹恹的開口“小姐,老爺這事兒發生的也太過突然了。”
柳時熙心裡嗤笑,淡淡的說“突然?不過是有心之人,處心積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