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時熙輕笑一聲“我的耐心可是有些用完了,今日是第一回,也是最後一回”
說完,便往椅背上靠着,隻靜等着綠玉帶了人來。
底下的人皆噤了聲,瞧着上頭坐着的人唇角仍是挂着笑,隻一雙眼睛盡透露出清冷之感來。
不過小半炷香,外頭便吵吵嚷嚷的,衆人皆回頭往門口望去,隻見綠玉一人走在前頭,後頭跟着八九個人,才知那吵嚷的聲音是被架着拖過來的人發出的。
綠玉快兩步站到柳時熙身邊去,俯身說道“我去的時候,這幾人正在一個屋子裡用早飯說話呢。”
柳時熙點了點頭,臉上笑意更為明顯起來,便朝院子裡跪着的人說道“早飯可用好了?”
原就是被人押過來,一時左右兩邊一邊一個,将人扣押在地上跪着,正想着好好同主家争上一番話,缺被莫名的問早間的事情。
一時有些發懵起來,幾人皆互相看了看,卻不回話。
柳時熙也等得,隻讓杏花去叫了管家的和孔媽媽來。
待杏花去了,綠玉便上前朝底下的人說道“大娘子今日點卯理事,是一早就吩咐好的,卻仍有人不來;這樣的刁奴煦園可是不敢用的,若仍是有人想着欺主,往後一律趕出去。”
此話一出,底下的封婆子便梗着脖子開口“大娘子,我好歹是上京國公府裡來的,大娘子豈能說攆就攆了。”
旁邊得王婆子隻低着頭不言語,那封婆子左右看了看便又說道“再者,我原就是國公府裡頭家生的,即便大娘子對我不滿意,隻管将我送回上京,聽夫人處置才是。”
此話聽的綠玉直皺眉,随即便厲聲開口“封媽媽是瘋魔了不成?在這裡口出狂言”
那封婆子一聽,斜着眼睛恨了綠玉一眼,便不再開口。
不多時,杏花便帶着管家和孔媽媽過來了。
那管家原謝照母親在時便在煦園了,年歲也頗大,身體已經有些佝偻,微微弓着背,朝柳時熙拱手行禮。
柳時熙朝管家點了點頭,便問道“王管家,今日點卯的事可是各個房裡都通傳了的?”
許是年紀真大了些,王管家有些誠惶誠恐起來,忙低頭回道“回大娘子的話,今日點卯老奴早早的便各處通傳了。”
手爐隻剩些餘溫,柳時熙索性将手爐交給杏花,隻待快快将這裡的事情理清楚便罷。
柳時熙将手往袖口裡頭收了收,便朝院中跪着的人開口道“如此,那你們今日是何緣故不來的?”
王管家悄悄瞥了兩眼跪着王婆子,便聽她說道“回大娘子的話,原不是奴婢不來,是奴婢實在不曉得,許是王管家通傳時我家去了。”
柳時熙微微閉了閉眼,便朝封婆子問道“那媽媽你呢?”
封婆子見柳時熙問她,嗫嚅一番,嗯嗯哦哦始終說不出來,結巴一陣,索性說“上回大娘子也沒吩咐老奴是做什麼活計,所以這些時日也沒個定數,想着應當不用來了。”
柳時熙笑了笑,又問另一人,那人倒是面生,便問道“你叫什麼?現在是做什麼活計?”
那人看着同王婆子差不多年歲,左不過五十左右的年紀,面容瞧着倒是比兩人要年輕些,隻聽她回道“回大娘子的話,老奴姓孫,因在家中行二,大都喚我二娘。也是煦園的老人兒了。幹的是采買的活計。”
柳時熙将幾人掃過一遍,便說道“說來也是奇怪,怎的你們幾人都不曉得今日我要點卯的事?即便都不曉得,同屋子的人都不在了,難道你們都不曉得?”
未等他人開口,柳時熙繼續道“你們都是這裡的老人了,想來規矩比我更要懂些,如今這般,可是如何?”
天色已經大亮,雖積雪每日都掃過,卻也架不住地上凍的同冰塊一般的冷,幾人鼻尖皆有些發紅。
封婆子吸了吸鼻子道“大娘子,原想着大娘子是位寬容仁慈的人,我們這一幹老婆子就算睡過了頭,也應當無礙,誰知道,大娘子這裡的規矩倒是比國公府裡頭的排場還大。”說罷,又吸了吸,眼神頗有些不屑起來。
孔媽媽聽的直皺眉,開口訓斥道“我原以為你就眼皮子淺些,又仗着是府裡過來的,便托大些也無礙,可你也不想想,如今你還在三爺的院子裡待着呢,就連你的身契還捏在三爺的手裡呢,你便這般狂妄瘋魔了?”
此話一出,那封婆子有些震驚的在孔媽媽和柳時熙兩人臉上來回看了看,見柳時熙眼含笑意的看了看她,便遍體生寒起來。
心中一時害怕起來:自己一家子還在上京呢,若真在青都被發賣了出去,自己同兒子兒媳,還有不過三四歲的孫子便是死生不複相見了。
如此一箱,腦袋不由得耷拉起來,不過一瞬,便忙跪着上前求饒道“求大娘子看在我年老得份上,寬宥了老婆子;是我豬油蒙了心了,記恨着上回大娘子不肯留我,想着今日是大娘子第一次正式理事,想下一下大娘子的面子,還請大娘子寬宥。”
隻見封婆子邊說邊磕頭,左右兩個護院忙上去将人拉起來道“跪好些”
柳時熙整了整神色道“封媽媽,你原也是三爺身邊的伺候的老人,按理說到了煦園,應當比這園裡的人更能拿主意頂事些的,你這樣做,可不是讓三爺寒心了麼。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封婆子一聽便覺出些圜轉的餘地,忙不疊的點頭應和“大娘子說的是,是老婆子老糊塗了,還請大娘子再給老奴一個機會。”
柳時熙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歎了歎氣說道“說來封媽媽的年紀也大些了,且先聽聽她們怎麼說的,我再做定奪可好?”
封媽媽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
随即,綠玉便讓封媽媽往左富家的那頭站着。
柳時熙看了左富家的一眼“我這人向來對撒謊是不能容忍的,能瞞得住便罷,若是讓我知道了,我這頭是決計不會再用。”
左富家的有些心虛的朝王婆子那頭看了兩眼,便有些委屈的上前朝柳時熙跪下,夾着嗓子說道“大娘子,奴婢錯了,奴婢~~奴婢是想給她們通風報信的,請大娘子責罰。”
那聲音嗲的不成樣子,杏花就差跳腳抖落身上起的雞皮疙瘩了,嫌棄的表情毫不遮掩。
柳時熙微聳了聳肩,仍嚴肅道“你平日裡同她們如何交好,我不管,我隻管你們事做的如何,可若是借着交好,互相包庇,那煦園是不敢留的。”
左富家忙點頭道“是是,大娘子說的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柳時熙又道“即便如此,今日我也是要罰你的,便罰你半個月月錢吧。”
左富家一聽倒有些不願意,盯了盯柳時熙,盼着能再輕些,卻見柳時熙也靜靜的盯着她,不過看了幾息,便認命了。
餘下的,便是廚房,采買上的人還等着。
柳時熙先看了看王婆子,頓了頓,便略過她,問孫二娘“二娘在煦園多少年了?”
孫二娘雖幹着采買這樣油水的活計,身上卻是尋常的麻布小襖,瞧着也瘦削,隻見她低頭回道“回大娘子的話,老奴來煦園也快二十年了。”
柳時熙有些吃驚,又問“你原就是做采買的?”
孫二娘眉心微跳了兩跳,不動聲色的回道“回大娘子的話,我原在内院裡頭做灑掃的,是後來人手不夠,得了上頭得信任,才換了活計。”
柳時熙又細細問道“那你定然認識三爺的母親了?”
孫二娘一聽,不自覺抿了抿嘴,頃默一陣,才回道“老奴識得。”
柳時熙笑了笑“我真是沒福氣,沒機會見見母親,既你見過,不如你就說說吧。”
旁邊的王婆子也覺出不對來,心中警鈴大作,卻也鎮定,笃定了柳時熙即便想管也無從管起。
便如同入定一般跪一再一旁,聽孫二娘說起來。
“回大娘子的話,說來慚愧,老奴當年雖在内院灑掃,卻不曾近身見過九夫人幾回,所以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柳時熙收了收笑意“哦?唉~”
歎完氣,便又朝王婆子問道“那王媽媽你呢?你也是老人兒了,又是廚房上的人,想來對母親也多少見過幾回吧!”
王婆子擡頭微微笑道“大娘子,我雖是廚房上的,也是成天的待在廚房裡等主子吩咐的,哪裡能時時待在主子面前。今日的事情,是老奴做錯了,還請大娘子責罰才是。”
柳時熙将微微前傾的身子收回,雙手交疊的放在腿上,見這兩人如此圓滑推诿,便頓了頓說道“哦~原來如此,我原想着丹娘說同你們好是真的,現在看來,倒是丹娘錯了。”
底下二人聽見丹娘二字,身子為不可察的驚了驚。
不等她們回話,柳時熙便說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今日之事,責罰不可少,王媽媽便将廚房的事暫且交出來,二娘也暫且歇一歇。”
二人皆有些震驚,震驚之餘,隻見上頭的人三兩下便重新挑了人來領了各自的差事。
柳時熙見目的達到,終才遣了人各自散去。
自己起身忍不住揉了揉腰身道“終于完了,這幾日總是腰酸背痛的,快回屋去,我實在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