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開了春便要跟着去上京那頭,可煦園裡的人若是不理清楚,怕是去了上京也讓人憂心,是以柳時熙便在年節前專留一天來勢要将園子料理清楚才罷。
這日,柳時熙早早起了身,将圈住身子的手拉開道“今日同孔媽媽說好了的,要料理事情,你可别阻我了。”
謝照不理,幹脆将她整個人抱住,帶着些撒嬌的意味,語氣輕柔的說道“這也沒多少時日了,我想你多陪陪我。”
柳時熙有些無奈,又脫了半穿在腳上的鞋子上了床榻,轉身抱住謝照“你今日不是還有事麼?所以才同孔媽媽說好了今日料理的。”
說完,便擡頭看了看謝照,見他神色柔和,便收了眼神,又接着說道“待今日将事情料理幹淨,在你出發前,再沒雜事所擾了、、、、、、”
謝照眉頭微微一挑,攬住人的手動了動“罷了罷了,我等着夫人就是了。”
柳時熙輕笑着拍了拍謝照,便從謝照懷中退出,笑着道“待今日忙過,明日可同我去接我母親過來了?”
左右睡意全無,又有事在身,索性也起了身,跟在柳時熙後頭,夫妻二人一道穿衣洗漱,聽見柳時熙如此問,便道“自然可以,明日一早,我們便将嶽母大人接來可好?”
柳時熙笑笑點頭,又轉頭将毛敞給謝照圍上“外頭天冷,你多注意些。”
待穿戴完整,謝照便出了門。
這頭柳時熙又才喚了杏花、綠玉來,将頭發绾起高髻,又钗了寶珍送的金钗,換得一身羅蘭紫的掐了毛邊的錦袍。
因着柳時熙鮮少梳得這樣正式的頭,連這紫色的袍子也是頭一次穿,杏花在銅鏡裡頭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道“這樣瞧着,大娘子倒是厲害許多的樣子。”
綠玉擡手捂嘴笑了笑,看着柳時熙道“杏花這話倒是沒錯。”
柳時熙知是兩個丫頭打趣自己,從嫁進來便沒個大娘子的樣子,像今日這般正式,倒是頭一回,看着銅鏡裡的樣子,自己也笑了笑,心道:今日這般便是最好。
收拾妥當,三人便出了門,杏花提着燈在前頭引路,不過小半個時辰,便行至前院的正廳,隻見燈火早已亮起,院子裡頭也站了不少人。
衆人見柳時熙站在門上,便自讓開一條路來。
燈火瑩瑩将柳時熙的眼睛照的透亮,柳時熙面色清冷,直直的往正廳裡去,待行至正廳門上,綠玉便指揮裡頭的人将椅子擺到門口,又鋪了一層毛褥子,才将人請了坐下。
待柳時熙坐下,又将手爐子遞到她手中,方才退至一旁。
底下的人皆屏息瞧着隔着門廊的裡頭,隻見柳時熙先是掃視一圈,眼神雖談不上厲害,隻是那亮瑩瑩兩隻眼睛像是把人看穿了一般。
接着便又笑了笑,才道“ 今日,是頭一回将大家叫在一處,也是前些日子沒有時間的緣故;今日就兩件事,園子裡前前後後也添了不少人,一來且先認識認識,二來,是要趁着年節前将園子裡的事理清楚。”
說罷,便又看向院子裡頭,隻見一衆人隻是互相看了看便罷。
柳時熙瞧了瞧便不再理會,又看了綠玉兩眼,綠玉會意便拿出冊子往門上站去,道“先點卯,叫到名字的舉手示意,再站到前頭來,站成一列。先從采買的來”
此話一出,人群裡頭便有幾人有些不安起來,朝門上的綠玉望了望,又朝垂花門望了望,綠玉出聲道“叫着名字的才舉手,不用答應。”
底下立即收了聲,綠玉随即便念起名字來,待念到管林子的人時,垂花門上卻發出了些躁動來,綠玉便停下看了看柳時熙。
原是有人趁着天未大亮想摸出去,叫門上的攔了下來。
柳時熙心中冷笑,這府中護院早早的便換了人,還想着渾水摸魚麼?便看向門上道“出了什麼事?”
門上的護院聽聲随即便将人壓到正廳門下道“回大娘子的話,這婆子想跑。”
柳時熙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院子裡的婆子,自然是不認識的,便問“你是哪處的人?”
那婆子瞧着年歲不算很大,左右不過四十,燈火照着,瞧她裡頭穿了一件高粱紅的小襖,外頭穿了一件靛青得襖子,看起來倒像是新做的。
柳時熙收回眼神,見她還不開口,又問“你叫什麼?”
那婆子擡頭虛看了看,嗫嚅道“奴家是外院管灑掃的,是左富家的。”
待她說完,柳時熙便不再發問,綠玉便上前問道“你為什麼要跑?”
左富家的雙手揣在一起放在腹部,低頭回道“我想出恭。”
綠玉一聽,眉頭微微皺起,聲音不覺厲害了兩分“即便如此,大娘子在此,你也該先回了大娘子的話,得大娘子允準方才能去。”
那左富家的一聽,臉上随即挂起笑意,朝綠玉拱了拱身子“是是是,女使說的是,奴家也是頭一回見大娘子,不曉得規矩,還請大娘子寬宥”說罷,又朝柳時熙拜了兩拜。
綠玉一時有些語噎,又不好發作,便看了看柳時熙,隻見她神色冷峻,不似之前那般柔和,便退在一旁,看向跪在院中的人。
柳時熙冷笑兩聲,“說來,今日也是我頭一回見你們。”
左富家聽見柳時熙如此說便直起身子,隻等上頭發話,便可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誰知,柳時熙又繼續說道“這園子裡頭向來都是這樣沒規矩麼?”
此話一出,左富家的便呆愣在原地,一時有些想不明白,第一次見,難道不該寬待下面的人麼?
便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上頭的人。
院子裡頭一時靜谧非常,天光快要大亮起來,柳時熙看了看天色便朝護院道“将人拉到一旁,待這頭事了,再行處置。”
說完,任憑左富家的如何叫喊皆不理會。
聽她叫喚的厲害,綠玉便讓人将她的嘴堵上便罷。
天色帶着些麻灰,柳時熙看了看院子裡的人,心中鼓了鼓氣:也罷,可不能辜負我一早起來的決心了。
便讓綠玉繼續叫起名冊,總算中間沒出什麼幺蛾子的順利念完了。
底下管理林子的、廚房的、灑掃的、采買的、連着外院跑腿使喚的小厮皆是各成了一列來。
綠玉将名冊阖上,轉頭便朝柳時熙說道“回大娘子,名冊點完了,除了灑掃少了一人,廚房少了一人,采買少了一人,其餘的都在這兒了。”
柳時熙點了點頭,便朝左富家的瞥了一眼,見她聽見綠玉這樣說,眼神便不自覺的眨起來,柳時熙心中冷笑,便不再理會她。
待掃視一圈,柳時熙才緩緩開口道“園林管事的是哪位?”
隻見左邊忙上前一個身影急急道“小的席鏡,是管園子裡草木林子的”
聽着聲音,便瞧見一年歲不大,身量模樣也不似普通男子,身上略帶些讀書人的氣質。
柳時熙定睛看了兩眼,便問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這煦園?”
席鏡低頭回道“小的來了不過一年,趕着煦園招工進來的。”
柳時熙點了點頭,又看了綠玉一眼,綠玉随即便拿起筆“席鏡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
綠玉便皆着道“管園林的人可回了。”
語畢,林子這頭的五人便陸續退了出去。
間隙,柳時熙讓杏花将那手爐子又去換了個熱的來,待捂了捂,緩了緩,才繼續問話。
柳時熙看向綠玉“外院的小厮統共有幾人?”
綠玉回道“回大娘子的話,統共五人。”
柳時熙點了點頭道“這五人待這頭散了,單獨登記造冊,不同其餘的混在一起。姓什麼,哪裡人,怎樣來的煦園,皆要登記清楚。”
綠玉點了點頭便讓小厮們也退了出去。
待人走過兩列,剩下的皆面面相觑起來,見上頭沒發話,有的便小聲議論起來。
柳時熙靜靜瞧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們可知道缺了那些人?”
此話剛出,底下便靜了下來,天色也亮起來,許是坐的有些久了,柳時熙不動聲色的挺了挺腰,見底下沒人回話,便微微皺了皺眉頭,便朝門上的護院道“再叫些人來,跟着綠玉去各處将人帶過來。”
綠玉回了句“是”
便帶着人直端端的往各處去。
衆人皆是吃驚,才徹底曉得,上頭那位并不是那等嬌柔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