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寨裡的族人見六郎背着媳婦進門龍門,神色各異。
有幾個頗為熱情的上去打招呼,桑青野也沒有放下她,就這麼背在背上同那人說了幾句。
華婉甯臉皮薄,暗地裡掐了掐他的肩膀,想催他快點走。
可這人難道是石頭做的?她用盡全力掐他卻分毫不動。
沒法子,她隻能低下頭催他:“快些走。”
帶着竹葉清香的溫熱氣息輕輕拂過他的耳垂,桑青野心口驟然發緊,眸光也瞬間沉下去。
華婉甯見他不動,又掙紮着想從他背上下來,可托着她膝窩的手臂卻始終收緊。
“别亂動。”他的聲音喑啞,帶着警告的意味,華婉甯這才作罷。
“六哥。”
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二人循聲望去。
一身白衣的桑羽赫然出現在不遠處。
華婉甯不知為何臉一熱。
“七弟。”
桑青野似乎并不意外此時看見桑羽,他站定在原地,待桑羽走近。
“六嫂這是?”桑羽看着二人的姿勢,清和平順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暗淡。
華婉甯垂眸低聲解釋:“我···腿傷未愈。”
桑羽恍然,轉而關懷道:“是要去找黃醫士嗎?”
華婉甯搖搖頭:“已經請黃醫士看過了,休養些日子便可。”
桑羽聞言莞爾一笑,他的目光多半落在華婉甯身上,并不太關注桑青野。
“那就好,前些日子遇襲,還需好生調養,六嫂不如······”
“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桑青野兀自打斷桑羽的話,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下,便邁步離開。
華婉甯伏在他背上,忍不住扭頭看後面桑羽,他并不見怪,反而沖她揮手告别。
她有些好奇,為何桑青野不喜歡桑羽?
半晌後。
“桑安懦弱無德,桑奎野心勃勃,你與他們二人不對付也罷,可為何,你與桑羽也不大和氣?”
華婉甯并非有意打探他的家事,隻是他如今才當上寨主,确實不應該處處立敵。
桑青野目不斜視:“你怎麼事事都好打問?”
華婉甯剜他一眼:“你别狗咬呂洞賓啊。”
桑青野扭頭茫然地望着她:“什麼意思?”
華婉甯語塞,這人時而精明時而愚鈍,當真是令人看不清!
她索性閉口不言。
二人之間一陣寂靜。
桑青野的腳步卻不停,不消片刻就到了桑家大宅門外。
如今桑安和劉玉茹都被關押在吊腳樓上,他們的一雙兒女,桑稚,桑骞都寄養在奶媽家。
曾經輝煌的桑家大宅如今人去樓空。
桑青野掏出鑰匙打開大門。
二人一路緩緩往裡頭走。
華婉甯來過這裡幾次,但從來沒有仔細打量過,這座精緻宏偉的吊腳樓,雕梁畫棟,肅穆莊重,可是在日光的洗禮下,卻顯出一絲不相匹配的寂寥。
她蓦然想起自己的家,流傳百年的華府大宅坐落在豫章郡最繁華的中心,雀央大街鬧中取靜,前後宅院加在一起足有百畝之廣,住着華家上下幾十口,奴仆百餘人。
如今她離家許久,不知家中如何?父母可曾知曉她半路被劫?可知她流落山野苟活于世?
噩耗傳回家,父母萬一急病了怎麼辦?她的父親向來有些急躁,得知自己失蹤了,恐怕氣急攻心,母親心思細膩,見不到自己的屍首,想必不會放棄尋找。
華婉甯始終勉勵自己,隻要努力活着,終有一日能夠回到家人身邊。
“進來吧。”桑青野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他帶她走進一間偏房。
這裡四壁空蕩,既沒有書架,也沒有筆墨,唯有牆角那幾口巨大的檀木箱子。
華婉甯疑惑地望着他。
桑青野指了指牆角那幾口大木箱子。
“這裡頭筆墨紙硯俱全。”說話間,他随手掀開其中一口的箱蓋。
華婉甯湊近一看不覺眸光驚詫。
箱子裡确實堆着不少東西:筆洗、筆掭、筆山、墨盒、硯滴、硯台······
“我們寨子裡沒幾個識字的,這些東西自然無用。”桑青野一邊說,一邊又将其餘幾口箱子悉數打開。
塵封已久東西終于重見天日了。
陽光透過窗棂投射進屋内,空氣中漂浮着細微的灰塵。
華婉甯仔細看過去,這些箱子裡不止有文房四寶,書畫工具,還有滿滿一箱裝訂成冊的古籍,隻可惜無人照管,已經斑駁破損得十分嚴重了。
她信手捧起其中一本《汜勝農書》
這裡頭有農書、地理至、藥書典籍、戲曲話本···涵蓋複雜,品類衆多。
華婉甯難以置信的問他:“這些年,就沒有人來翻看過這些書嗎?”
桑青野兀自搖搖頭。
她止不住搖頭輕歎,真是暴遣天物啊!
“桑青野!”說話間,她忽然躬身從箱子裡翻出一本書,叫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