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默默聽着,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初她一心求死,斷了輕生的念想之後就是考慮要怎麼活下去,滅門之冤、失身之辱、流落之苦,所有這些磨難重重地壓在她身上,令她窒息。過去的幸福不敢去想,更不敢觸碰。漸漸地,也就不想了。曾經她很渴望能找人傾訴,傾訴的對象中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沈墨。但現在,她已經沒有了傾訴的欲望。在漫長的獨自成長的時光裡她學會了消化所有的陰暗,将它們埋在心底最深處。
“這些年你在遼國過得可好?”沈墨柔聲問道。
“好與不好如今也都過來了,過去的事不提也罷。”
“也是,如今回來有什麼打算?”見她不願多言沈墨也就不再問,扯開了話題,盡管他那麼想知道她的經曆。
“這些年亡父含冤,馮氏被滅,樁樁件件就好像發生在昨天。墨哥哥,你知道是什麼支撐我活下來的?”
“恨?”
“不光是恨。”
“所以你此番回來……”
“為了公道。打垮文氏,為父申冤,還亡父,還馮府一個清白。”
“你見家父為的也是這件事?”
“不錯。”
“你可知你要為之事難如登天,文氏父子位高權重,朝中關系盤根錯節,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赤羽眼神淩厲道:“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活下來的每一天都是賺來的。若是不能為父伸冤即使活着也是行屍走肉。況且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容易事。文氏父子再強終究也是凡人肉胎,又有累累罪行,不會永遠逍遙法外,高枕無憂。”
赤羽直視沈墨:“墨哥哥,沈伯伯已經決定對抗文氏父子了。”
沈墨看着赤羽堅定的模樣一時百感交集,文氏父子霸占朝堂多年,阻塞言路、培植勢力、賣官鬻爵、鏟除異己,朝野上下早就恨之入骨。如今父親終于擺明立場,也是他多年夙願。可他又覺得心酸,畢竟這些朝堂紛争本是他們男人的事,如今青兒要被卷進來,不知又會有多少艱險。他從來不想她涉險,偏偏每一次他都無能為力。
“我實在不忍你卷進來。”
“為這一天我已籌備多年,我不能也不會退卻。”
“苦了你了”,酸澀填滿了沈墨胸口。
赤羽從懷裡掏一塊玉佩放在沈墨手裡,是兩人當年的定情之物。
“墨哥哥,八年了,很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你的情義我除了感激無以為報,此番物歸原主,希望你找到屬于你的幸福。”
沈墨握住赤羽的手:“青兒,别這樣,等馮氏洗刷冤屈的那天我們就可以在一起,我可以等。我的心裡除了你已經容不下别人了。”
赤羽看着驚慌失措的沈墨心裡沒有一絲波動,從前青梅竹馬的時光雖美畢竟難追,她早已坦然接受失去的事實。“墨哥哥,人成長總要失去什麼,曾經傾心你是真,如今不愛你也是真。如果沒有當年的變故可能一切都不會變,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我們也都沒有再次選擇的機會。”
沈墨松開了手,不認識似的看着赤羽,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所言當真?”沈墨痛苦地問道。
“我無需騙你。”
沈墨盯着赤羽,似乎在辨别她話中的真僞,他看到的隻有她沉如古井的平靜,那種隻有不愛才會有的平靜和淡然。
“我們兩個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沈墨不甘地問道。
“可能這就是緣分盡了吧”,赤羽歎了口氣:“人有的時候不得不認命。”
沈墨攥着那塊玉佩像攥住自己刀割般的心。
“好不容易把你盼回來了,卻給我這樣緻命的一擊”,沈墨苦笑着。
“墨哥哥,人總要向前看。”
下一刻赤羽被沈墨緊緊摟住,好像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赤羽甚至都有些喘不上氣。這次她沒有躲開,到了現在她不能吝惜給他一個告别。再見了,那份青梅竹馬的愛戀,曾經幸福明媚的時光。
沈墨似乎想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他有太多的舍不得,也有太多的不甘心,但終究還是放開了她。把玉佩放在她手裡:“就算我們成不了夫妻,就憑我們兩小無猜的情誼我也始終是你的墨哥哥。留下做個念想,不枉我們愛過一場。”
赤羽一下破防了,淚迷蒙了雙眼,流了下來。
“有什麼我能做的隻管開口。”
“好”,赤羽含淚答道。
沈墨盯着她看了半晌,轉身大步離開了。他的淚流過臉頰也流過心底。赤羽看着沈墨離開的方向心在顫抖,她明白那份青梅竹馬的時光和情義終究是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