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想,哪怕大吵一架也好過這樣無謂的粉飾太平。
偏偏夏茗珺和何擎宇兩個人都死要面子,不要說大吵一架,連最平常的争吵都不曾有過。
起初何滿還以為是他們太過契合太過完美,後來才明白他們隻是礙于身份,所以用漸行漸遠來代替他們眼中有損門面的吵架。
任素英若無其事地對何滿說:“乖乖,你去廚房拿那個飯盒過來,我給阿蕩盛一點。”
何滿去廚房拿了飯盒和筷子。
飯盒有三層,任素英給秦蕩每樣都夾了一點兒,最後扣上蓋子,說:“好了,乖乖,你給阿蕩送過去。”
“好。”何滿接過。
她慢吞吞地晃悠到秦蕩家裡,照例很冷。
“秦蕩。”何滿站在客廳中間喊。
沒一會兒,卧室的門被打開。
“你怎麼來了?”秦蕩熄滅手機屏放進褲子口袋,問。
“外婆讓我給你送些吃的來。”何滿盯着自己的腳尖,說。
秦蕩點了點頭,看着何滿,問:“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就是點了一些飯讓你吃呗。”何滿擡起頭,沒明白秦蕩話裡的意思。
秦蕩又說得更清楚一些:“我是說,你怎麼了?不開心?”
何滿咬住唇角,還是忍不住向下的弧度。
她手還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裡,忽然就想紮進秦蕩的懷抱裡。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臉已經貼在了秦蕩的黑色高領毛衣上。
秦蕩被何滿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頓了一下,試探着拍了拍她的後背。
“秦蕩,我爸爸媽媽來了,但是我不高興。”何滿聲音悶悶地。
秦蕩隐約猜到了一點兒,他一下一下拍着何滿的後背,說:“帶你出去走走?”
何滿從他懷裡直起身,搖了搖頭,說:“我得走了。”
秦蕩有些擔心,叮囑她:“要是有什麼事兒就給我打電話。”
“嗯。”何滿揚了揚下巴,說,“你趕緊把飯趁熱吃了。”
說完,她也沒等秦蕩回答,便徑直離開。
……
何滿回家的時候,客廳裡有一種詭異的沉默。
見她進來,夏茗珺打破安靜,招呼道:“小滿回來了,那我們就開飯吧。”
何滿笑了笑,走過去坐下。
一頓飯吃的仍然尴尬,夏茗珺除了往她盤子裡夾菜并叮囑她多吃一點外好像沒什麼話可說。
何擎宇表示禮貌的方式則是一直吃到整頓飯結束,盡管他可能根本沒吃多少。
“好了,說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任素英把筷子放下,開口道。
夏茗珺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說:“我們兩個決定……離婚了。”
何擎宇補充道:“和平分開。”
何滿聽到這個消息其實沒有多大的波動,甚至還能分出神來想,這怎麼不算一種和平呢。
然而接下來夏茗珺的一席話像是一盆冷水潑在她頭上:“我會出國,小滿你——以後和爸爸一起生活。”
“這次來也是為了接你回京城,學校、老師我都幫你聯系好了。”何擎宇看向何滿,說。
“啪嗒”。
何滿不小心碰翻筷子,清脆的落地聲紮在她心上。
她彎下腰撿筷子,眼淚毫無預兆就落下來。
為什麼。
為什麼每次都不問問她的想法。
從京城來到清集鎮是這樣,從清集鎮回京城還是這樣。
甚至不需要理由,隻是輕描淡寫的通知。
“我不回去。”何滿直起身,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過去兩人對何滿管得松,幾乎不怎麼幹涉她的生活,偶爾安排什麼,何滿便照做了。
這是她第一次拒絕何擎宇和夏茗珺的安排。
說出口的那一瞬間,何滿生出一絲幻想。
如果。
如果他們能問一問為什麼,她就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樣哭鬧一場,然後趴在夏茗珺的懷裡,聽何擎宇像很小時候那樣安慰她說周末去遊樂場。
不再是乖乖的聽話的永遠高興的何滿,而是會難過會流淚需要父母的懷抱和安慰的何滿。
可惜何滿失望了。
何擎宇隻是聲音平和到聽不出一絲起伏地說:“可以,我會定期給你們打錢。”
失望攢多了就是這樣,何滿甚至笑了一下。
她想,又是打錢。
夏茗珺也沒追問,隻道:“那你懂事一些,不要讓外婆操心。”
任素英看着夏茗珺和何擎宇的眼睛裡滿是失望:“乖乖來這裡半年了,從沒讓我.操心過,倒是你們兩個,大過年的把乖乖惹成這樣。”
夏茗珺看了何滿一眼,以為她是在為兩人離婚而難過,頗有些為難地開口:“小滿,爸爸媽媽隻是……走不下去了,我們以後不是夫妻了,但仍然是你的爸爸媽媽,我們還是很愛你。”
任素英被這話氣得夠嗆,她捂着胸口,大喘了幾口氣,說:“茗珺,我沒想到你現在媽媽當的這麼失敗!”
她年事已高,過完年,就算七十一歲了,夏茗珺趕緊坐過去,替她拍着後背,說:“媽,我知道我離開您和小滿不對,但是我也想開始新的生活……”
任素英打斷她:“那你怎麼不想想小滿?你們從始至終和她溝通過沒有?問過她的想法沒有?那你說說,你們為什麼要離婚?你出國為什麼不帶着小滿?”
夏茗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任素英又指向何擎宇:“來,你說。”
何擎宇也默不作聲。
他們都厭倦了彼此,又想在親人面前維護那可憐的自尊。
所以他們不敢說自己早就不愛了。
何擎宇不敢說已經出.軌好幾年,夏茗珺不敢說已經和别的男人有了一對龍鳳胎。
他們不想承認衣冠楚楚的背後幹的是怎樣令人唾棄的下流之事。
何滿用雙手捂住臉,埋在膝蓋間。
“你們都走。”任素英也像是失了力氣,聲音一下子滄桑了許多,“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