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擡頭環顧一眼四周的獨棟小别墅,也不知道這女孩子是從哪來的。腦海裡飛速閃過好幾則“女子遠嫁被家暴””深夜無家可歸”“狼狽露宿街頭”的熱搜詞條,面上不顯,探頭試着問:“您好,是您叫的車嗎?”
外頭的孟瑾回神點頭,将行李塞進後備箱,坐進車裡點了根煙。打火機的火苗因關車門的風竄動了一下,刹那照出一張驚為天人的絕美面龐。
前頭的中年司機眼裡寒光一閃,他透過後視鏡打量她:“小姑娘這麼晚咋一個人出門?”
接着又說:“你們這兒住的都是有錢人,網約車基本沒人打,我都很少來這邊的,今天倒是稀奇了。”
一路都在打聽孟瑾家裡的事,不知道人還以為這司機是來跟她相親的。
孟瑾偏頭看着車窗,沒搭腔。手裡的煙很快燃到一半,她把車窗開了一條縫,讓帶着雨絲的冷風灌進來。
孟瑾很小就會抽煙,具體什麼時候會的她不記得了。唯一記着的,是她爸爸孟強東也是個出租車司機,也很喜歡抽煙。
後來,家裡房子拆遷換了一套獨棟小别墅,他卻在孟瑾高二那年,也是這樣一個淅淅瀝瀝的雨夜,為救一個被醉鬼欺負的高中生,被那些人用鐵鍊子活活勒死了。
孟瑾也是從那天開始變得沉默寡言,用她媽媽唐婉清的話說,孟瑾是個很冷血的人。她從小就不愛交朋友,跟家人、老師,同學的關系也都是尊重而疏離的。因為孟瑾覺得人際交往是一件很麻煩且沒有意義的事情,隻要有一點做的不好,或者沒有達到對方預想的結果,那麼之前的所有都會在一瞬間化為泡影。
所以就連父親的意外離世,孟瑾也沒有感覺到很痛苦的情緒。
她是難過的,但還沒有痛苦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孟瑾想報警讓警察處理父親的案子,可唐婉清卻以“她上學要用很多錢”這種極為牽強的說辭,瞞着孟瑾,與那些人達成了私下和解。
爸爸的葬禮上,唐婉清哭得像個淚人,仿佛整個世界都塌了。孟瑾沒有哭,她靜靜看着她,父母是傳統意義上的包辦婚姻,結婚十幾年一直平平淡淡過日子,她從不知道,唐婉清與父親的感情竟然這麼深。
也是從那時起,孟瑾決定留在唐婉清身邊。她要去外國結婚,孟瑾便跟着去,她要鞏固家庭地位,孟瑾也盡量跟花花公子宋天宇逢場作戲。但孟瑾沒有同唐婉清一起生活,她大學畢業就考了碩博一體的研究生。
今年夏天畢業後回到安城,跟唐婉清借錢開了一家古董修複工作室,每個月按銀行利息将一部分收益打回去。
孟瑾盡可能地維持着與唐婉清的這段母女情,但現在看起來效果甚微。
前頭的司機忽然一腳油門踩下,猝不及防的孟瑾被安全帶勒得整個人都有些懵,她茫然回神,還沒顧上說話。
手邊的車門已經“卡拉”一聲落了鎖,司機擡頭透過後視鏡與她對視,那是個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左眼上眼皮有一顆很大的痣。他看着孟瑾,嘿嘿笑了兩聲:“不好意思啊美女,車跑毛,打不着火了。”
出租車停在一個很偏的巷子口,周遭兩百米隻晃晃悠悠亮着一盞路燈。前後左右沒有過路的人和車,但恍惚間,孟瑾聽到了兩聲狗吠。
孟瑾眼裡閃過什麼,但因着車裡光線太暗,司機沒有看清。
他張嘴剛要說話,後座一雙丹鳳眼的女孩卻挑眉笑起來:“那叔叔你鎖車門是怕我跑嗎?您放心,我帶手機了,不會少你錢的。”
司機不甘示弱,眯着眼睛哈哈笑:“你倒是淡定,這樣也好。”
孟瑾不動聲色從外套兜裡掏出一把小剪刀,水果刀大小的直徑,捏在手裡剛好不會被發現。
司機說着解開安全帶,他眼睛盯着昏黃路燈下女孩絕美的臉容,邊往後坐挪邊說:“小妹妹乖,叔叔不要你的錢,叔叔隻要你陪着說會兒話就行。”
孟瑾一句話都沒有說,車裡出奇的安靜。
在那男人拖着圓潤的身子好不容易從前排擠出來,坐到後座的刹那,左手手臂突然被什麼東西狠狠一刺,電光火石之際,胳膊上的血就像開了閘的水龍頭,稀裡嘩啦疼得他差點當場哭出來:“操!”
司機發了狠,一把抓住孟瑾的手腕:“TM的!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擡眼卻看見孟瑾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她的眼神犀利而森冷,話是明白着跟他說的:“還沒意識到?”
“什……什麼?”
“你動脈都破了,還怎麼弄死我?”孟瑾說着,表示諒解般點點頭,又道:“你不是醫學生,不知道也正常。不過您也不用太擔心,五分鐘内還是有救的。”
“……”司機的臉白了又綠,眼睛直直盯着她,顫顫巍巍地問:“你你是醫生……?”
孟瑾:”以前是,現在轉行做了便衣。”
半分鐘後。
停在雨夜裡的出租車門鎖刷然彈開,前後下來兩個人,一男一女。龇牙咧嘴的中年男人以最快的速度從後拿出兩個行李箱,一陣風似的走了。
孟瑾将手機裡的錄音默默存檔,無奈笑笑。
沒辦法,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雨夜寒涼,孟瑾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她方才好像聽見狗叫了,拖着箱子漫無目的往前走了一陣,忽然看到前頭路燈底下趴着一隻半大不小的哈士奇。
那狗見她過來也不怕,毫無誠意地翹起尾巴晃了兩下。孟瑾沒跟它計較,笑嘻嘻跑過去摸摸它的腦袋:“你好呀,這大半夜的,你怎麼也一個人在外面流浪?”
哈士奇擡頭看她,沒有說話。
好在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男聲,沒讓她這話掉地上:“不一定是流浪狗吧。”
像是知道來人是誰,孟瑾沒有回頭,也沒接他的玩笑話,隻很平靜地問:“班長,考慮好了麼,要不要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