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天上難得出了太陽，暖烘烘地透過窗戶照在人身上很舒服。

陳朵朵懶懶地從自己的小寫字台上爬起身，擡手遮着刺目的光，眯眼看了一會外面的天，隔壁傳來母親與繼父不算小聲的争執，絮絮叨叨地，聽着讓人有些煩。

“都28了，早就不小了，你還想養她到多大？”繼父狠狠拍了幾下桌子說。

“那是我女兒，我愛養多久就養多久，養一輩子也和你沒關系，又沒花你們老趙家的錢！”母親一把甩了手裡的盤子，不甘示弱。

“好，好好，就算你有錢，你養得起，那街訪鄰居說的那些話你聽不到嗎？那麼大的姑娘了整天不是往外跑，就是在家裡窩着，對象不找，婚也不結，知道的啊說她心高，不願将就，要找個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做繼父的把她怎麼着了呢！”

“那又怎麼了？别人的嘴長在别人身上，你管他說什麼，”母親說：“你三個孩子有房有車，又都是本地戶口，想回來說句話就回來了。可是朵朵不一樣啊，她戶口在她爸爸那，遠在安城不說，那邊還有那個段飛一直糾纏着，他雖說是個開小公司的，但那孩子為人又不靠譜，性格又不好，讓朵朵過去找他們，你說我能放心嗎？”

繼父有些不耐煩，拍着桌子繼續說：“有什麼不放心，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看你就是得了你父母老家的拆遷補償，待在家裡不上班，閑出來的！那是她親爸，那是她親男朋友，怎麼着也比我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繼父強吧？再說，人家姑娘嫁出去，好歹也能收回來好幾萬的彩／禮呢！你這可倒好，光養不嫁，像什麼樣子嘛……”

母親氣得不行，直接從廚房裡走出來要跟他理論，恰在此時，陳朵朵也一手拉着一個行李箱，從自己屋裡出來了：“爸，媽，你們大中午不睡覺，在這兒吵什麼呢？”

說着，将手裡的箱子往旁邊一放，擡頭迎上繼父有些躲閃的目光，語氣平靜道：“爸，您剛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說我在家裡什麼都不做，整天靠我媽養着，可是你忘了嗎？咱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月供還是我交的呢。我不知道您是老得不記事了，還是有人故意挑撥，但是如果以後再讓我聽到類似的話，那麼抱歉，我就要帶着我媽媽搬出去住了。”

她話說到這裡，繼父自然聽得明白，他要是再這樣胡攪蠻纏，不依不饒的，那她們母女就不再管他了。

他不傻，知道自己沒工作，又沒房子，雖然面上看着兒女雙全一大堆，可是他們卻連自己都養得費勁，這才給他出主意，讓他在家裡鬧事，說不定能要到些陳朵朵娘倆的拆遷款，到時候，他們也能跟着沾點光啥的。

聞言，繼父立刻擺出一副笑呵呵的模樣，故意東拉西扯地說：“哎呀，是是是，你看我就是老糊塗了，跟着鄰居瞎擔心……朵朵啊你進去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和你媽，我們就是老兩口沒事拌拌嘴而已，不打緊，不打緊的哈。”

陳朵朵暗自閉眼吐出一口氣，知道這不是第一次，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但還是咬牙調整着情緒，沒再多說什麼。

因為這裡畢竟是她媽媽的家，她再怎麼樣，也隻是暫時回來住一住，至于家裡這些烏煙瘴氣的事到底要怎麼解決，總歸也不是她能管的。

網上不是有那麼一句話說，女孩子長大就沒有家了。可是陳朵朵覺得她不是長大才沒有家的，記憶裡，她似乎一直都是沒有家的。

不管是在安城爸爸的家裡，還是在這兒，在媽媽身邊，又或者是之前跟段飛在一起，在他們兩個人的小家裡，她都沒有感受過一點家裡本該有的溫暖、與歸屬。

“媽，我要去安城找小瑾玩了，你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我再回來看您。”陳朵朵說完沖她笑一笑，拎起箱子要走，又被母親紅着眼眶出聲叫住：“哎，朵朵你等一等！媽媽中午做的菜還有，媽媽給你帶上，你過去和小瑾一塊吃……讓她嘗嘗媽媽的手藝。”

陳朵朵眼錯不眨看了好一會，看着她一下變得手忙腳亂，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心裡忽然一陣五味雜陳：“好……謝謝媽媽。”

她最後笑着點了一下頭。

母親說：“哎呀，謝什麼呀……我是你媽媽，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

明明方才在房間太陽還是很好的，結果她才出來，天上便一團團的烏雲緩緩壓來，又開始下雨。

臨縣不像安城一到冬天就下雪，這邊大多都是風，刺骨的冷風夾着細細的小雨，就像無數根細細密密的争穿過層層衣服，最後狠狠紮進人的四肢百骸，和每一寸骨縫裡，疼得她差些就要忘了呼吸——

陳朵朵獨自站在來往匆匆的機場門外，一個人呆了很久，最終手指輕輕一動按了關機，然後擡手将它丢進旁邊的垃圾桶，毫不遲疑轉頭離開了。

有些事情拖的太久，是該結束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