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見聞言沉吟片刻,問:“你的意思是,那位卓陽,卓先生他平時很少回國麼,那會不會是有什麼隐情?”
确實,卓陽那個人無論是面上表現出來的精緻妥帖,還是談吐言語間一絲不苟的殺伐果斷,就連約她見個面,都要去市中心最具風雅格調的“千年樓”茶室,雖然孟瑾不了解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但光是從他表現出來,或者說,是他願意讓人知曉的這些細枝末節來看,卓陽都該是欣賞國内文化的。
既然如此,那他又為何那麼排斥回國?甚至孟瑾還聽宋天宇無意間說過,卓陽他們家,是早在百年前的戰亂年間就搬去外國的,一個長年累月遊刃有餘,又那麼喜歡傳統文化的青年才俊,怎麼能異常心平氣和的,長期在外吃幹巴面包呢——大國底蘊,曆史悠久,從古至今曆經多少苦難,依舊安然聳立,自然具備着令人流連忘返的魔力。
有些人平時拼命僞裝,期待有一天能衣冠楚楚、榮耀回歸。背後的狐狸尾巴卻又深深藏在潮濕陰暗的下水道裡,不敢有片刻松懈。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一前一後走回了小區,過道兩旁的節能燈安安靜靜排成一排,在腳下不規則小花磚上打出細碎的簡影,孟瑾腳上穿着長筒棕色皮靴,身上是同色系的皮大衣,頭頂細碎的燈光影影綽綽透過漫天飛雪灑下來,一瞬間,仿佛拉長了姑娘纖細的影。
孟瑾微微蹙眉想着什麼,伸手接了兩片雪,小小的,如畫中一般是六角形。
她無意識放緩腳步,盯着看了一會兒,大概是雪化了,又自顧自半仰着頭,微微笑着,在原地轉了一圈。
後頭的聞見心髒不由一跳,他臉上大概沒表現出什麼異樣的情緒,但他的眼神卻愣住了。
不誇張,也不深情,甚至可能除了他自己,誰也看不出,那一瞬,他心裡無法用言語表達的震撼,對,就是震撼。
之前,他一直想不到震撼的具體概念是什麼,但就在剛剛,在他看到孟瑾淡淡笑着轉過來的刹那,聞見突然就想通了。
原來震撼本就不是概念,而是她的回眸,她輕輕翹起的嘴角,和無意間微皺的眉頭。
是刹那,也是永恒——
孟瑾還在專注地玩雪,餘光瞥見聞見半天沒往前走,似乎連眼睛都沒眨,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眼眸微垂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又跟着停下,側頭跟他提:“班長,你還在等我說卓陽的事嗎?我剛剛想了很久,也沒想到什麼有用的線索,或者就像你說的,他可能有某種不可告人的隐情。”
“嗨,你們倆大半夜吹着冷風,站小區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什麼也不說,在這兒幹嘛呢?還是說,這是你們年輕人之間的新型約會方式?”孟瑾話音剛落,跟他們前後腳進來,一直在後面看戲的陳朵朵就笑咪咪跑過來,挽住她的胳膊,一臉八卦地打趣。
孟瑾正偏頭打量她有沒有受傷,聞言一臉平靜地說:“不是,我們隻是合作關系……”
陳朵朵:“哦,合作關系還附贈親臉頰啊?”
孟瑾一口冷風嗆在喉嚨裡,差點把眼淚咳出來:“咳咳咳咳……沒,沒有啊。”
“明明就有,他臉上都有你的口紅印。”
”……”這回不光是孟瑾,就連旁邊被她拿手指着的聞見都不由擡手幹咳一聲,主動解釋說:“嗯,這是孟瑾晚上跟我告别來着。”
說完,走前面開門去了。
陳朵朵看着聞大班長自顧自走遠的背影,一邊撇嘴感歎說:”啧,你倆還真般配呢,這麼多年了還是一樣高冷,不愛理人。”
一邊又轉過來看着孟瑾眼下兩行青灰,面容也很蒼白,像是很疲憊的樣子,疑惑道:“什麼告别,你要去哪呀?還有,你這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天氣太冷感冒了?”
孟瑾沒有立刻回答,她也看着她,陳朵朵還是跟上次見面時差不多;長衛衣配馬丁靴,短發,貝雷帽,看着小小一隻,很可愛。
然而孟瑾還是一眼就看出來,她圓圓亮亮的眼眸暗了暗,也沒在用平時那些倒裝詞語跟她說話——看來,今天下午發生了什麼,陳朵朵是不打算跟她說的。
孟瑾知道陳朵朵是怕她擔心,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故意借着打趣跟她東拉西扯。
可是今天的事不是偶然,宋家的人也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和她的朋友,所以她必須把事情的來胧去脈都搞清楚,才能盡量避免今天這樣的事再發生——他們誰都不是預言家,不能保證下次還會不會是這樣有驚無險的結局。
“朵朵,今天下午的事不是偶然,我懷疑是……”孟瑾一路沉默拉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等陳朵朵慢悠悠跟着福袋四下看過,又笑着從聞大班長手裡接過來兩杯常溫蜂蜜水,坐到床上,然後伸手把杯子遞過來,她接過,張嘴還沒說完一句,腦中的畫面便蓦地一閃,開始播放另一個世界的事。
“你相信我們下輩子還會遇到嗎?”一個穿粉藍色衣裙,胖嘟嘟的小女孩眨着眼睛問她道。
她也變成了同小女孩差不多大的模樣,她看到小小的自己懵懵懂懂點了一下頭,說:“肯定會的,我們會再遇見的。”
話沒說完,“轟隆”一聲巨響就從頭頂炸開,一道閃電似的白光滑過天際,接着,天地頃刻黑成一片,狂風暴雨兜頭砸下,她猝不及防,伸手去拉粉藍色衣裙的女孩,但是已經太晚了,女孩被黑暗中竄出的鬼影一刀開膛破肚,鮮紅的血水伴着雨染紅了地面,她被他們叉在刀上,高高舉起,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