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見沒頭沒尾問了這麼一句,孟瑾卻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但她卻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當初在高中,在他們的少年時代,盡管孟瑾一直知道他喜歡自己,盡管他把他所有的袒護和真心都給了她,給了她一個人。
孟瑾卻從來沒有給過他任何回應,甚至那時候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是在利用聞見,利用他證明自己還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利用他證明自己還活着——所以她回答不了她“是不是一直覺得他很笨”的話。
如果換作她是聞見,她也一定認為自己是不喜歡他的,竟然知道對方不喜歡,那又何必再來糾纏。
但其實當初很多時候她都是故意的,孟瑾管那個叫自己的“惡趣味”,由于唐婉清從小到大的貶低打壓式教育,和孟強東一直以來聽之任之的不作為,孟瑾在家時情緒就一直被壓着,得不到釋放,也無處發洩。
因為在他們家無論任何大事小事,也不管是關于誰的事,都是唐婉清一個人做主,一個人說了算,孟瑾和孟強東連一句讨論權都沒有。
就連孟瑾出門要穿哪件衣服,吃飯要夾哪道菜,她都不能自己做主,因此,她在學校才會顯得有些叛逆、不服管教。
但是在别人面前,她也沒做過什麼特别離經叛道的事兒,唯獨在聞見面前她有時才會表現出一些任性的,叛逆的,甚至是被稱為“惡趣味”的情緒來。
比如知道他喜歡自己也從來不回應,比如大多時候她會默許他跟着自己,跟自己一起聽歌看夕陽,一起檢梧桐葉,一起淋雨,一起曬太陽等,很多很多并不起眼,卻隻有暧昧期的男女生才會做的事。
有時候孟瑾心情好還會很随意地擡頭看回去,看着身旁高高瘦瘦不愛說話的那個少年,看着夕陽璀璨的光慢悠悠爬上他清俊的眉眼,她也會不自覺彎起嘴角,像其他十幾歲少女一樣,淺淺地露出一個笑。
聞見看到則會一秒愣住,反應過來,再笑着問她:“你,笑什麼呢?”
孟瑾通常都是不回答的,但有時她也會假裝很認真的想一下,然後配合着說:“感覺你還挺帥的。”
少年聞言一挑眉,他才不信她會覺得他帥。
是啊,聞大班長那麼笨,他知道什麼呢?
可是後來孟強東的離世,卻讓孟瑾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個不祥的人,跟她有關系的人似乎都會遇到不好的事,她不能讓聞見在跟着她。
還有一個原因是她要懲罰自己,懲罰自己再也不能露出那麼燦爛美好的笑,她便在高三百日誓師大會那天徹底跟聞見斷了交際,叫他以後再也不要來找她。
聞見在那個大雨滂沱的夜卑微挽留了她不知多久,可最終他的堅持還是沒有抵過孟瑾的決絕,少年一聲不吭垂着眸子,愣愣地,又過了好久好久,才輕輕點了一下頭,啞聲承諾道:”好,放心吧,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五個多月,整整五個多月,她與聞見再沒有擡頭看過對方一眼,也沒說過一句話。
孟瑾其實并不知道,小說裡寫的那種一眼萬年,在人潮洶湧的城市霓虹間一眼看見對方,哪怕隻是一個模糊的身影。
都能讓人呼吸頓住,心潮澎湃,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但在高中畢業将要出國的前一天晚上。
在那個昏黃路燈的十字路口。
仿佛瞬間醍醐灌頂,她一下就懂了。
那種一眼萬年心潮澎湃的感覺。
那天晚上她是去墓園給外婆和孟強東掃墓的,唐婉清沒有陪她去,但她又哭哭啼啼的說讓孟瑾必須去,因為她不能忘本,不能忘了外婆和孟強東對她的好。
孟瑾沒什麼意見,因為她不去,她就不用像電視劇裡七八十歲的老太太那樣,對着墓碑說一些有的沒的的話,也不知道外婆和孟強東能不能聽到,反正每次孟瑾自己聽着都挺尴尬的。
所以她很配合地點點頭,拿了一把傘就出門了。
孟瑾去的時候坐的是公交,因為墓園在郊區,她坐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又一直在下雨,公交也沒再開。
她抿抿唇,隻好撐着傘一邊走,一邊在路上左右看着有沒有還沒下班的公交車。
直到快到小區的那個十字路口,孟瑾擡手捶了捶酸痛的大腿,正要扭頭拐彎,目光卻在瞬間定隔。
兩三秒的樣子,少女反應過來,原來剛剛與她擦肩而過的是聞見。
一瞬間,孟瑾隻當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淅淅瀝瀝的雨拍着手裡的雨傘,路燈昏黃又明亮。
過路的人,來往的車,都變得模糊起來。
唯有餘光裡的那個少年,清晰的仿佛在她夢裡出現過千百遍。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心髒痛到像是被人抓了一把。
聞見也在身後一兩步停下了,但他沒有回頭,甚至一個眼神都沒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