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大将軍停靈的第七日,李澤親臨大将軍府,府中白幔低垂,如同冬日的霜雪覆蓋了府内的每一處。
哀悼者們絡繹不絕,他們的步伐沉重,悲痛的氛圍如濃霧般籠罩,淚水與哀号交織成一首挽歌。
李澤身着素袍,緩步前行,目光最終落在了鄧大将軍的畫像之上,畫布上的他英勇挺拔,眉宇間躍動着武士的堅毅與驕傲。
李澤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往昔,那是些無憂無慮的日子,鄧将軍總是用他那寬厚的手掌托起小小的她,用青草編織成一隻隻栩栩如生的紙螞蚱,陪她在花園裡嬉戲,教她練武,給她講軍中故事。那時的鄧将軍,意氣風發,英勇無畏,是她心中保家衛國的英雄。
她向鄧将軍的靈位三躬至地,敬上一炷心香。然後她走向鄧婵,輕觸她的肩頭,試圖安慰她,“阿婵,節哀順變。”
鄧婵仰望一身素衣的李澤,眼中滿是痛楚,哀求道:“皇上,可否借一步說話?”
李澤輕輕颔首,随後二人來到鄧府後花園的一隅,那裡遠離塵嚣,花影婆娑,靜谧得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皇上,是你殺了父親嗎?”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質問。
李澤面對鄧婵的質問,面容沉靜,眼神深邃,仿佛在那片寂靜中度過了漫長的歲月,最終她輕聲回答:“你可以這麼認為。”這簡單的幾個字,如寒鐵般冰冷,卻也飽含了無盡的沉重。
鄧婵的眼淚如斷線珍珠,她的聲音帶着絕望和不解:“為什麼……為什麼……就算他養外室,就算他……私下會面藩王世子李檀,但是……但是他們不是解釋了嗎?他們隻是……隻是私下商議婚事……”鄧婵的力氣似乎随着每個字眼而消散,最後的低語,是那麼的無力卻又飽含絕望,最後隻剩下一句細若遊絲的低喃:“不論怎樣,他是我的父親,你的親舅舅啊……”
李澤靜靜凝視着鄧婵,内心翻騰如海,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卻隻化作了沉默。鄧婵在這一刻似乎讀懂了所有的無言,她屈膝跪倒在地,以一記深沉的叩拜作為回應,那是一種絕望的屈服,也是對皇權無聲的控訴:“臣女知道了,恕臣女唐突,耽擱陛下的時間了,恭請陛下先行。”
李澤注視着跪伏在地的鄧婵,手指緊了緊,旋即釋然,終以一種不可動搖的姿态轉身,決絕離去。在這場皇權的厮殺中,鄧大将軍成了犧牲品。而今,身居帝位,頭戴冠冕的她即是皇權,她确實殺死了鄧婵的父親,她的親舅舅,她的血肉至親。
鄧婵跪伏良久,淚水無聲地浸透了腳下的土壤,當她鼓足勇氣擡頭欲起時,面前赫然出現了面色冷峻的姑母鄧媛,她面無表情地凝視着自己,那波瀾不驚的眼神令她心驚膽戰,一時腿軟,又跌坐回地面,“姑母,您怎麼會在這裡?”她顫聲問道。
鄧媛蹲下身子,緩緩逼近她,寒意透骨:“你應該慶幸我在這裡,不然我還不知道你幹出了如此蠢事。”鄧媛滿目冰霜,死死的盯着她,“你是在蜜罐子裡待的太久了嗎?居然去質問一個君王,質問她是否殺死了你的父親,你是想做實你和一國之君有殺父之仇?你難道要把将軍府置于與帝王為敵的位置嗎?你可還記得,她掌握着鄧府所有人生死的大權?!”
“可是……可是她也是您的女兒,是我……是從兒時就相伴的表妹啊!”鄧婵淚眼朦胧地辯解。
“她首先是統禦天下權掌乾坤的帝王,其次才是我的女兒。”鄧媛捏起鄧婵的下巴,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要認清她的身份,也要擺正自己的立場。”
鄧媛凝視着侄女淚痕斑駁的臉龐,貼近她耳邊輕聲說道:“你不是想知道你父親怎麼死的嗎?我告訴你,是我,是我親自請求皇上了解了他的性命。因為我不想他拉着将軍府的所有人陪葬!”說完,鄧媛站起身來轉身離去,獨留鄧媛獨自一人。
鄧婵緩緩仰卧于地,不顧禮數,不顧閨訓,她看着頭頂陰雲密布的天空,喃喃自語道:“瘋子……你們都是瘋子……”
鄧媛回到前院望着獨自一人矗立在一旁李澤,緩步上前,輕聲道:“澤兒,謝謝你……謝謝你能來送你舅舅最後一程。”
“母妃言重了,這是我分内之事。”李澤轉首對着鄧媛說道,“如今,舅舅的頭七已過,母妃可願随我同返皇宮?”
“自然。”鄧媛溫婉應允,簡短二字飽含深意。
鄧家人一一拜别過李澤後,李澤親自陪同鄧媛踏上歸途,重返皇宮。他們并肩同行,目的地直指莊嚴的乾清宮,那裡,太上皇李瓊正靜候他們的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