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惟陛下聖鑒,臣不勝戰栗之至。”
“放肆!朕尚未對燕、楚二藩的家眷從屬有所定論,公孫承竟敢妄自将朕與桀、纣等暴君相提并論,是何居心?”女帝李澤眉宇輕挑,語帶譏诮,似是在質問,又似在自嘲。
陸文修見狀,上前申述道,“陛下息怒,公孫大人之言,原是勸陛下莫濫施刑罰,無意冒犯聖聽。”
王泰挺身而出,神色凝重:“陛下,公孫大人言辭偏激,看似忠貞,實則包藏禍心。企圖寬恕叛逆,豈不聞縱敵為患之理?為保朝廷安穩,維護陛下權威,臣鬥膽建議嚴懲公孫承,以儆效尤。”他話鋒一轉,目光斜睨陸文修,“且不說陸副相緻仕之前,與公孫大人來往密切,今日陸大人與其私交匪淺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在暗示公孫承和陸家結黨營私。
“陛下,陸大人隻是幫忙轉交公孫大人的奏折,于此事上實屬無辜,請陛下寬宥之。”王竟緊随其後,為陸修文辯解求情。
“陛下,對此等叛逆不可婦人之仁!”京東道監察禦史張大人亦加入讨論,聲音堅定:“臣附議王大人之見,叛逆之徒必須嚴懲不貸,以明法紀。”
魏相不疾不徐,上前一步,言辭懇摯:“陛下,公孫大人之直言,純乎出于對朝廷的忠誠及對陛下您的關懷,并無惡意。願陛下念及公孫大人一片赤誠,予以寬恕。”
朝堂之上,各方意見交鋒,争論之聲沸反盈天。一方以公孫承之忠直為由為其及二王遺族求情,認為其言雖烈,卻非無理;另一方則力主嚴懲,稱寬恕叛逆者将損及皇權與律法尊嚴。
面對群臣的喋喋不休,李澤心生不耐。她側目一瞥,孫大監會意,立即高聲宣布:“陛下感身體微恙,關于燕、楚二藩的議題,暫且擱置,留待明日早朝再議,退朝!”
随後,女帝李澤在衆人注視下,轉身離席,孫大監随之,朝會遂告一段落。
鳳栖殿内,唐子宸一邊為李澤細緻地把脈,一邊輕聲詢問道:“聽聞楚王的家眷也被押解至京城,對于燕楚兩家,你有什麼打算?”
李澤的手指緊貼額際,擡眼似漫不經心的問道:“你覺得該如何處置他們?”
唐子宸望向李澤,靜靜地注視着李澤略顯疲憊的面容,“陛下,可否允許我幫你按摩一下頭部,稍稍緩解一下您的疲乏。”唐子宸提議道,目光懇切而真誠。錦心剛欲趨步向前,卻被李澤一個微妙的眼神制,她歪着頭似笑非笑的答應,“好啊。”
唐子宸從容起身上前,站到了李澤身後,當他的手按在李澤頭上時,錦心和暗處的零七等影衛都蓄勢待發,一旦他有傷害李澤的意圖,就準備一擊取他性命,而唐子宸對此渾然不覺。
他的雙手在李澤頭上輕柔遊走,手法熟練而精妙,仿佛能解開一切緊繃的神經。“力度是否适宜?”唐子宸輕聲詢問,李澤的回應宛如春日裡慵懶的貓兒,享受着溫暖陽光下的輕撫,令人不禁心生憐愛。唐子宸努力将自己從這股異樣的情緒中抽離,轉而繼續先前的話題:“據說楚、燕二王的家眷人數衆多?”
“總計一千六百八十三口。”李澤閉目說道,“按照當朝律法,謀反叛逆者,當株連九族。這數千生命,足以使午門血流成河,屍骨如山!”說到此處,李澤突然沉郁至極,“然而,謀反之罪,又豈是輕易可恕?”
唐子宸試圖以一種更為長遠的視角來開導她:“陛下,這些不僅是生命,更是國家未來的生産力啊!”
李澤聞言,微亂的發絲遮住了半邊臉龐,她略帶迷茫地側頭望向唐子宸,示意他繼續說下去,“詳細說說。”
唐子宸見她這副模樣,略顯慌張地用手輕輕将她的頭轉回原位,“你先别動!”
正當他調整李澤的姿勢時,一股莫名的寒意自後頸升起,讓他不禁一愣,“怎麼忽然覺得有些冷?”
李澤聞言,輕笑一聲,她重新閉上眼睛說道:“接着說生産力的事吧。”
唐子宸一邊按摩一邊解釋道:“生産力是具有勞動能力的人,同生産資料結合構成的認識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人通過自己的努力,能給社會創造出多少财富價值。就比如一個農民一年能耕種收割二百斤糧食,那他的生産力就是二百斤糧食。”
“朕所管轄之地,百姓家中五人,耕作百畝田地,整年下來,所得糧食不過六十三斤。”李澤猛地起身,語氣中透露着深深的憂慮和不滿。
“哦,這隻是一個例子,隻是用來說明問題而已。”唐子宸輕聲安撫,輕輕地将他按回座位,示意她保持冷靜,不要幹擾治療過程,“在這個時代,生産力的低下是普遍現象,我們必須面對現實。”
“咳!”李澤輕輕咳嗽了一聲,眼神中帶着一絲責備地瞥了唐子宸一眼。
“我想說的是,我們這裡,存在大量的勞動力浪費現象。”唐子宸含笑的無奈糾正道:“很多人并不從事生産活動,這導緻了勞動力的浪費。而且,過于嚴苛的法律,如抄家滅族等,也造成了勞動力的大量流失。特别是考慮到我們這裡的醫療條件并不發達,孩子們容易夭折,底層民衆的壽命也相對較短,世家貴族占據了大量的勞動力資源,這使得我們的生産力難以提高。”
唐子宸輕輕歎了口氣,繼續道:“陛下,楚王與燕王雖犯下滔天大罪,但其家眷多為婦孺老弱,不谙世事。若依律株連九族,誠然可顯皇家威嚴,卻也将使數以千計的無辜者受難,無異于自損國家根基。此等人口,若善加利用,便是開墾邊疆、興修水利的寶貴力量,轉禍為福,何樂而不為?”
李澤聽完唐子宸的話後,眼眸微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仿佛周遭的喧嚣都被她隔絕于心門外,她的面容在光影交錯中顯得更加深邃。唐子宸見狀,便也不再言語,隻是手上按摩的動作更加輕柔細膩。
時間悄然流逝,唐子宸留意到李澤的臉龐逐漸松弛,線條柔和得如同春日裡最溫柔的風,呼吸也變得悠長而均勻,顯然她已經進入了夢鄉。她的睡顔,甯靜而安詳,仿佛所有的重負在這一刻得到了暫時的解脫。
這時,唐子宸緩緩收回了手,目光溫柔地落在她嬌小卻堅毅的身形上。她那單薄的身軀在龐大威嚴的龍座映襯下,顯得格外渺小,仿佛随時可能被那份沉重的權力吞噬。
他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漣漪,暗自感歎:“她能毫不猶豫地親手處置了燕王世子李檀,又冷酷地下令影衛終結楚王父子的生命,卻在對待那些無辜家眷時流露出一絲慈悲。令她在冰冷的律法與和内心的良知上反複煎熬掙紮。作為史冊上首位女性君臨天下的帝王,她在展現鐵血手腕的同時,亦保留了那份難得的仁慈憐憫,這份矛盾與統一,這正是她複雜而迷人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