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後的一日,克裡斯蒂安很難得的沒有回家用晚飯。麗娅獨自用完正餐後,法國請來的廚師給她上了一道舒芙蕾蛋奶酥。麗娅忽然想起了秋天的時候,阿列克謝邀請她去他家吃晚飯的那一次。他說,趁妹妹們不在,他想感謝她這麼長時間以來照料她們,然後很可愛地紅了臉,說他很抱歉沒法帶她去個有正經大廚的餐廳。
何須什麼高明的大廚和高檔的餐廳?那晚上的燭光下,除了幾道精緻的家常小菜、一瓶不錯的紅酒,最動人的還是男孩兒微紅的面頰和女孩兒砰砰亂跳的心。多年照顧妹妹的阿列克謝完美繼承了母親的手藝。他親手烘培的舒芙蕾入口,香甜溫軟的滋味頃刻在舌尖融化,餘韻卻至今仍舊蕩漾在麗娅心頭。
麗娅不知道,那晚頭一次酒醉的她攬着阿列克謝的脖子不肯放手,嬌小紅嫩的唇瓣幾乎貼在他的唇上。燭光下,小臉兒白裡透紅,濛濛大眼泛着濕薄水霧,身上獨有的軟甜香味兒比舒芙蕾還要可口。阿列克謝一動不敢動地辛苦忍耐,無奈而溺愛地笑望着少女,直到她窩在他懷裡熟睡了過去,然後輕手輕腳把姑娘放下,自己在沙發裡湊合了一夜。
麗娅産生了很多個月來頭一次想彈琴的念頭。她沒碰廚師端上來的那道甜點,直接離席去了琴房。
自從發現麗娅懷孕後,克裡斯蒂安處處小心,同床共枕也僅僅是摟着她。即便如此,琴房裡仍舊彌漫着那股叫人惡心的淫靡味道。麗娅推開窗,讓清涼的晚風吹進屋,然後在琴前坐了下來,沒開燈也沒去拿曲譜,左手小指在低音G上輕輕一觸,水般綢滑的藍灰色音調從指尖流出。
曲首的六個音低沉舒緩,沉吟裡隐藏着難以成言的情思,像極了她思念阿列克謝時緩緩踱出的腳步,而右手綻放出的主旋律則好似羽毛筆在羊皮紙上暈染出的墨迹,隻需一滴,便已勾勒出了她和他之間潺潺流淌、延綿不絕的回憶與羁絆。曲到中流,這潺潺溶溶的溪流彙聚成了大河,奔騰翻湧,噴薄而出,如她對他的愛意一般,如泣如訴,滔滔不息。尾聲裡,這翻湧的情思終于歸入遼闊浩渺的大海。
浪花層層卷起,夜幕繁星低垂,她一人一舟,短歌微吟,在對他無垠的愛意中愈行愈遠,漸漸消失于泱茫的天際。
背後響起了緩慢的掌聲。夜的沉寂裡,格外響亮。
麗娅猛然轉身。克裡斯蒂安正斜倚在門框上。幽藍的夜色裡,颀長健美的身型優雅閑适,英俊的面龐上挂了個淡淡的笑。
落在他眼裡,彈琴時的少女,渾身都散發着明月般銀亮的柔光。
克裡斯蒂安走到琴邊,在少女身後跨坐在琴凳上,長臂一勾,擁她入懷,兩條腿長得無處安放,隻好把麗娅抱到懷裡,略将琴凳往後挪了挪,小山般高大的身軀籠罩着少女,垂首細細觀察她的神色。
略帶胡茬的唇在她眉間輕輕落下一吻。
“寶寶想我了?”
作為一個沒怎麼學過音樂的人,克裡斯蒂安總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麗娅必須得承認,這經常讓她感到非常驚訝,有時甚至覺得他沒去學音樂非常可惜,簡直是浪費了老天賜予的才華。
不過這次他隻說對了一半。她想的不是他。
她緩緩側過半身,擡起手,頭一次環住了他的腰。
克裡斯蒂安呼吸瞬間一亂,幾乎完全不敢挪動。片刻後,手臂才小心翼翼地加了半份力,輕輕緊緊地擁着少女,埋首在她頸間柔美的線條裡。
那力道讓麗娅一陣恍惚,忽然想起了去年夏天阿列克謝的懷抱,但男人軍裝上的槍托硌在她腰間,瞬間将她拉了回來。她躲開那塊冷硬的寒鐵,主動把頭往他的頸窩裡又靠緊了幾分。
男人一愣,然後溫柔而有力地掐起她的臉。暗室裡,藍灰色的眼底漆沉幽深,墨色一片,好似藏了萬丈深淵,像要把她生吞一樣,眼尾卻在月光下暈出一抹動人心魄的绯紅,長睫微顫,眼中的情愫幾近滑落而出。
她垂下眼掩住目光,臉上泛起紅暈,用手語比劃。
“四個月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