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在魔法世界,羅洢估計這輩子都難見到地裡種這玩意。
一行人,應該說是兩撥人,在山崩前沖進了山尖的菱形寶石,之後在渾濁的水浪中被兩個老精靈撈起。
反正羅洢沒見過一人寬的漁網兜,結實的手柄和網面——看着就像特意用來撈人的。
兩個老精靈尖耳肥頭,皮膚藍乎乎的,渾身倒長着看上去嘎嘣脆的鱗片,不會說話,咿呀支吾比劃了半天,重複“嘟嘟兒,嘟嘟兒。”
背後是一座活火山,火山口散發出過熱的蒸汽雲。船下的水渾濁黃綠,空氣中彌漫山的體香。
兩艘船帶着六個人行出這片水域,經過明鏡似的淨水湖面上,往寬闊但平靜的河對岸去。
羅洢喚魔力将G烘幹,輪到自己卻發現使喚不動魔力了。
尹菲瑟伯見狀顧不上自己七葷八素的狀态,小心接過G,在身下喚出魔法治療陣。
陣面的魔力絲絲縷縷爬上G受傷的部位,隔着紗布躍進跳出,似水珠低落飛濺,帶出碎碎點點卿德利侵入的魔瘴。
G的臉色逐漸好轉,靠在他的臂彎裡養精神,但是很快尹菲瑟伯的魔力也用完了。
一行人這才反應過來,他們剛才用的不過是殘留在肢體裡的能量。
“該死!這地方有全域封禁。”馬瑟夫扯下衣服給卿德利手臂斷口包紮。
他們在另外那條船上,卿德利臉色很不好,下一秒就要暈死過去的樣子。
至少人數和身體素質上來說,羅洢這方占優,真要拳拳到肉,她充當個輔助也能起到點作用。
但是很快羅洢就會為自己這種内耗的想法感到懊悔。
她無暇顧及敵人太多,放眼望去,岸邊的樹基部膨大,向上的樹冠卻狹窄,頂部呈尖塔形。
如果沒認錯的話,是池杉,也叫沼澤落羽杉,耐濕性很強,現實世界也有的。
可是——
這種隐秘之境,種着極品植物才叫正常吧,比如枯木幽靈蘭什麼的。
普普通通的樹才讓人覺得不正常。
靠近岸邊平坦的河谷,微風中夾雜的青草香,裡頭還有一股苦味,以羅洢種植諸多草植的經驗聞來,這味道有貓膩。
“屏住呼吸!”她叫道。
鈎吻,也被稱為“斷腸草”,武俠小說裡的毒草,也是現世中有的東西。
羅洢秉着好奇的心種過這玩意,它的根部能散發出毒性氣味,僅僅輕嗅就會頭昏。
這東西中毒深了可是要命的!
但是沒了魔力支撐憋不了多久的氣,剛才不注意的時候吸入了不少,G和卿德利先暈為敬。
羅洢也撐不住了,如果不是尹菲瑟伯扶了一把差點就翻到河裡。
她下意識地想要說聲謝謝,下一秒就暈了過去。
*
再醒來,就看見了地裡種的——
人。
六個人。
最棒的是,他們是地裡唯六的作物。
鈎吻的味道是消散了,但泥土梆硬滂臭,聞不出放了什麼肥料,羅洢默默祈禱别是生化肥就好。
尹菲瑟伯像毛蟲一樣蠕了半天沒從地裡抽出哪怕半截手指,G讓他别白費力氣。銀隆和馬瑟夫淡定得隻轉轉眼珠子,剩下卿德利半死不活蔫秧似的歪着頭,是死是活隻能看他自己體質了。
羅洢掠過他們放遠視線,才發現他們不是唯六的,田邊的林子裡密密麻麻挂滿了人幹。
那些人幹有規律地随微風擺動,比脫骨鳳爪還幹淨,隻剩層人皮,由于縮了水擰成皺皺巴巴的一小團。
比起那些人,把他們扔在一片菜地裡好像算不得壞事。
羅洢的年齡到底在幾人中最小見識也最淺,即便經曆了好些事心态還是不如另幾個老狗穩,心跳一下快起來。
“卧槽!我們不會也是儲備幹糧吧。”
無人回答,G勉強安慰了句“既來之則安之”。
羅洢本就瞪大的眼更圓睜了,“你還不如别安慰。”然後在她老公的你别不識好歹的眼神中老實閉了嘴。
如果忽略人皮和被種在地裡的他們,兩個老精靈站人皮樹下,一個撐麻袋一個鏟肥料倒樹根周圍的認真樣,倒真像努力耕作的種田人……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别的什麼,腳底暖烘烘濕潤潤的,好像田地底下浸潤了溫泉。
羅洢看其他幾人反應,似乎不是幻覺作祟。
随着這股子濕暖溫流逐漸上升,滂臭味蒸騰成白汽。
簡直神明聞之欲死,魔怪聞之傷魂。
他們胸部以上部位在泥土外,白汽很快彌漫一畝大的田,濕熱的濃霧直往鼻子裡灌。
羅洢屏住呼吸,被一鐵鍬打在後脖子,竹杆似的往下一搖晃又彈了回來,耳鳴聲拉得老長。
尹菲瑟伯大喊:“别打,我們聽話,聽話。”
“嘟嘟兒!”老精靈罵罵咧咧。
羅洢聽懂了他的警告,不敢再憋氣拒絕呼吸。
在泥土“溫泉”的浸潤下,羅洢甚至能感受到毛孔的縮張。
體内水分流失得很快,G明明離她隻有一肩寬的距離,在霧氣中顯不出輪廓,根本看不清周圍的環境。
開口想說話喉嚨裡就卡着氣,一吐氣嘴鼻呲呲冒白煙,活像人體蒸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