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外。
宋妍倚牆而立,牆壁透過一層薄衫傳來冰冷觸感,她卻無法靜下心來。
她不由得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幕,在李越離開後,蔡靜靜先是驚呼“宋妍,你這潑的可夠精準!你知道你潑的是誰!我院男神李越啊!就是我剛剛在電話裡想跟你說的大帥比啊!”,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激動,而後,她才反應過來“宋妍,他剛說的‘好久不見’是什麼意思”。
抵不住對方不斷追問,宋妍淡淡給出答案。
然後她跟了出來。
傍晚的太陽,已落西山,餘晖透過窗戶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長,攤在長廊地闆上。
往昔回憶紛至沓來,卻又因年代久遠,而拼湊不出完整的畫面,那些破碎的回憶如同雪花,在空中亂舞,然後輕輕落下。
宋妍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早在電梯匆匆一瞥,她就一眼認出了他。
隻覺得一瞬間的恍惚。
多年前的那場大逃亡來得突然,她和母親一道銷聲匿迹,然後來到這座距離晉城1000多公裡的遙城。
迫不得已,她切斷和所有人的聯系,包括他。
這些年,沒人知道她在哪。
直到遇見他。
……
宋妍在回憶的泥沼中慢慢淪陷。
直到衛生間的流水聲戛然而止。
她望去。
一雙長腿率先邁出。
然後是長腿的主人。
擡頭。
視線不受控的在男人臉上停留。
多年未見,他早已褪去少年時代的青澀面龐,一張臉利落幹脆,瞳仁極黑,看不出情緒,卻帶着生人勿進的距離感。
身上的白大褂已被脫下,被随意拿在手中。
男人忽而站定。
和她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
“這就是你送我的見面禮?”他淡聲說。
聲音不大,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沒有被弄髒衣物的愠怒,也沒有故人重逢的雀躍。
是非常平淡無味的陳述句。
陳述一個事實,像一個不動聲色卻又據理力争的維權者。
翻譯過來就是:
多年不見,你把我潑成這樣?
潛台詞是:
你說怎麼辦吧。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宋妍站直身子,颔首道歉。
舊事不提,隻說當下,宋妍就足以感到愧疚。
那碗湯極燙,雖隔着衣物,不至于燙傷,但免不了受點皮肉之苦。
“不是故意的?”李越輕聲反問。
語氣不算好,頗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意思。
“……”
宋妍靜默,一心忏悔。
此刻氣氛安靜,兩人都沒出聲。
須臾片刻。
“我怎麼感覺你就是故意的……”略微停頓,李越忽而輕笑道,“報複我聽見你性冷淡?”
此時的李越彎着腰,略側頭。
一張臉在宋妍面前被無限放大。
笑得很是欠揍。
?
宋妍腦子突然炸開。
性?
冷?
淡?
啊啊啊啊啊啊。
艹。
什麼鬼?
她不是性冷淡啊啊啊啊。
她是冷淡啊啊啊。
跟性冷淡有個毛關系。
宋妍在心裡瘋狂嘶吼,卻又無法解釋。
她總不能對李越說,我一點都不性冷淡,我熱情似火。
宋妍在心裡爆錘好友八百遍,都怪她的空耳和大嗓門。
簡直是造謠啊啊啊啊。
要說報複,他現在的行徑更像報複。
“偷聽别人隐私……”宋妍強壯鎮定,站在道德制高點下了判詞,“低級。”
“偷聽?”李越仍是一臉笑,旋即挺直背。
“……”
“其一,食堂是公共場合,我距離你不足十公分,除非耳聾,否則很難聽不見,其二,選擇将隐私在大庭廣衆之下宣之于口的是你,所以,你對我的控訴不成立,要論低級,恐怕另有其人。”李越不緊不慢說完,而後好整以暇抱着雙臂,靜等反擊。
男人仍是一臉燦爛笑容,卻看不出友善的意思。
‘另有其人’是誰,不必明說。
吳宋妍無力反駁。
說到底都是她理虧,至于她是不是故意報複潑了李越一身,她亦無法自證,又或許,問題的關鍵點,并不在這,而在哪,宋妍現在也理不清楚。
所以,眼下情形,她隻能裝死。
除重複着‘對不起’外,她自知無以彌補,醫生的白大褂都是醫院統一清洗消毒的,她空有一顆想贖罪的心,也毫無用武之地。
她也實在不好意思說請你吃飯這樣的空話,兩人多年未見,再見面氣氛也不算和諧,攀親近請吃飯這樣的話,她确實張不開嘴。
四目相對。
空氣中有些尴尬。
許是覺得這樣的拉鋸戰實在無趣,李越歎了口氣,說聲“算了”,便徑直走開。
如遇大赦。
宋妍輕出一口氣,身體也随之癱軟。
“不過——”
剛走沒兩步的男人突然回頭。
他說。
“站在男人立場來說,那方面雖然重要……”
“?”
“但因為性冷淡就分手的人,還是遠離為妙。”
“……”
這話說完,李越就走了。
隻留宋妍一人站在原地發呆。
正猶豫着要不要追上去解釋兩句。
擡頭時,不知何時,李越旁邊多了個女人,女人身材高挑,妝容精緻,她開口說話了,聲音雖輕柔,但因為距離實在太近,說的話還是一字一句傳進宋妍耳朵裡。
“怎麼回事?我剛來就聽他們說你被燙傷了,嚴不嚴重?”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回頭看了眼宋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