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就在嘴邊,卻無法告人。
如果說,剛才的話題隻是讓宋妍感到有些不适,那現在,她則完全陷入了另一種尴尬局促的境地。
宋妍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對于過去,她從未向任何人提及,包括蔡靜靜也隻是知道她與父親關系很淡,别的一概不知。
沒人願意将自己的隐私外洩,包括宋妍。
她擠出一個不算難看的笑,淡聲說:“好像是當時換了号碼吧,之前的聯系方式不小心丢了。”
這個理由不算牽強,至少蔡靜靜覺得很合理。
她接了話茬:“是了,那時手機号還沒實名制,剛上大學那會,大家都會換手機号。”
宋妍沒去看李越的反應,她隻想盡快結束這次飯局。
好在也沒人糾結她的話。
經過這番預熱,蔡靜靜和方協志總算熟悉起來,話題圍繞着大學、學區房、留學發散性展開。
宋妍中途去了趟衛生間。
出來的時候,在走廊處看見李越。
男人虛靠着走廊牆壁,單手插褲袋,另一隻手閑散地拿着手機,臉上看不出多餘的情緒,他确實挺高的,就這麼站着,也比身前經過的人高出不少。
隻是很奇怪,明明店内燈火通明,他也完全處于燈光下,但從宋妍的角度看過去,李越整個人仿佛陷入巨大的陰影中。
不怪宋妍先前覺得他成熟了,李越獨處的時候,确實有幾分成熟男人的味道。
走近的時候,宋妍猶豫要不要打招呼。
他安靜得像一幅畫,外界任何動靜都是對他的打擾。
慢慢走近。
李越并未出聲,像沒有看見她。
宋妍擦身而過。
幾乎是一瞬間。
男人伸出一隻手。
卻沒說話。
宋妍轉頭看他。
李越挑挑眉,略勾唇說:“我們好像還沒有微信。”
宋妍眨眼,驚訝于他思維跳脫幅度之大。
他繼續說道:“本來也無所謂,但畢竟發小一場,這是不是不太合理,”他發音着重在“發小”二字上。
似有譏諷意味。
宋妍并不在意,她本就理虧,這下更無從辯解。
“嗯,”宋妍掏出手機說,“我加你。”
兩人掃微信的間隙。
宋妍猶豫着,要不要就8年前的爽約道歉,但又怕這話突兀,有可能對方早就忘了這茬,突然提起,反而顯得她很奇怪。
于是這話一直卡在嗓子眼兒,直到兩人重回餐桌,宋妍也沒将那句對不起說出口。
兩人剛落座沒多久,另外兩人表示已經吃好,結完賬後,四人各自回家。
——
難熬的一餐終于結束。
開車回家的路上,宋妍突然想起餐桌的對話。
方協志問他們幾年沒見了,李越回答8年。
其實不是8年。
是5年。
宋妍到現在還記得。
2014年9月13号,母親患癌去世,臨終前要求葬回晉城。
于是,時隔三年,宋妍第一次回到晉城。
她屏蔽掉外界一切信息,隻是麻木地走着,她緊緊地抱着母親,明明是一個人完成了下葬儀式,但她對那段記憶卻全然模糊。
她像一個被抽空感情的機器,在完成所有事情後,坐上了回遙城的車,就在發車的那一刻。
她鬼使神差地下了車。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出租車司機也忍不住抱怨“夏天的雨說來就來”,并好奇她有什麼要緊的事,非要這樣的天出門。
車在高架上行駛,雨太大,縱使雨刮器一刻不停的來回擺動,也看不清前方的路。她坐在車裡,頭頂是雨點砸落車廂的聲音,那一刻,宋妍有一種穿越時空的錯覺。
車開了很久才到晉城醫科大學。
到大學門口的時候,已是傍晚。
很神奇的是,下車時,雨剛好停了。
宋妍在大學逛了很久,雨後空氣中有潮濕泥土的味道,從百年古樹下走過,還會有成片的殘留雨點滴下。
她就這樣沒有目的胡亂走着。
路過籃球場的時候,她看見了他。
球場的人不算少,想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也不能阻止他們打球的熱情。
李越沒有上場,他穿了件黑色沖鋒衣,雙手抱胸斜靠在圍網邊,注意力卻全在球場上,不知為什麼,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凝重,像是有心事,帶着超越年齡的成熟。
像是感覺到什麼,又或是随意轉頭,李越突然向宋妍所處的位置看過來,宋妍慌忙轉身,他們隔着很遠的距離,他站在球場的最西側,而她在東側一路之隔的香樟樹下。
頭頂的香樟樹葉嘩嘩作響,灑落一片雨滴。
等到宋妍回頭時,李越仍維持着剛才的姿勢,他面色寡淡,眼睛盯着籃球,仿佛剛剛那一瞬間是她的錯覺。
……
這才是宋妍和李越的最後一次面。
——
到家已近11點。
宋妍洗漱後,便直接睡覺。
隻是睡眠這種東西并不受控,越想睡着卻越是清醒。
翻來覆去無果後,她看了下手機,已近淩晨兩點。
宋妍果斷起床,簡單畫了個淡妝,走出家門。
——
夜很涼。
宋妍去的地方是一家小酒吧。
酒吧距離宋妍住處不遠,就藏在小區東門拐角,宋妍出了小區,再走個幾分鐘就到了。
此時的酒吧,人不算多,零零散散坐着些深夜買醉的男男女女。
宋妍要一杯烈酒後,找了個角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