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嗜酒，但總有睡不着的時候。

幾口酒下肚後，宋妍有些恍惚。

依稀中，她聽到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然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他要了一杯跟她一樣的酒。

有這樣嗓音的人不算多，這兩天遇到的男人中，他算一個。

宋妍背對着吧台，她沒有回頭，照舊喝了一口酒。

男人坐在她的側前方。

宋妍稍擡眸看過去。

酒吧燈光昏沉。

男人坐姿随意又慵懶，他羽睫低垂，眼神裡的情緒讓人捉摸不透。

好看的事物總能吸引人的眼球。

李越坐下不多時，就有人貼了上來。

女人穿了件緊身連衣裙，裙擺剛剛過臀，勾勒出美妙曲線，她顯然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上半身趴下，顯露無限春光，整個身體呈現完美的S型曲線。

女人微啟朱唇，對着男人說話。

距離很近，但四下不算安靜加上女人聲音微弱，宋妍聽不清内容。

即使如此，她大概也能猜到。

無非是借着喝一杯的名頭要聯系方式，後面的劇情就不用明說了。

大學期間，宋妍曾在酒吧工作過很長一段時間，對于這樣的事，早已屢見不鮮。

原以為這是純喝酒的地兒，卻沒想到也會發生這樣的事，宋妍光顧這酒吧的次數不算少，也算是老客，今天這樣的事卻是第一次遇見。

她無意窺探别人對話，但兩人距離她實在太近，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由不得她忽視。

宋妍幾乎不需要特意看，隻是餘光微瞥。

李越并沒說話，自顧自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那女人還在一旁等着。

她以為男人喝完一口酒後，總要說點什麼。

但男人卻沒半點看她一眼的意思，也沒有要和她交談的意圖，他仿若身邊無人，好像沒有聽見她說的話。

拒絕的意思不言而喻，再待下去也是自讨沒趣，美女悻悻走開。

一場好戲就這樣落空，宋妍覺得無趣極了。

她低頭呷了口酒。

酒杯放回桌上時，對面的位置也落下一個酒杯。

他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坐了下來。

宋妍視線由下而上看去。

李越并沒有看她。

他面龐難得柔和，整個人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溫順。

他視線定遠處舞台，一個坐在高腳凳上，抱着吉他低眉順眼随意彈唱的女人身上，仿佛他是為這場演出而來。

宋妍收回視線。

這是兩人重逢後，李越最沒有攻擊性的一次。

顯而易見，他看見她了，但兩人都默契地閉口不言。

像臨時拼桌的陌生人。

……

出酒吧的時候，已經快淩晨三點。

外頭更涼了，月明星稀，街道上幾近無人，路兩旁的商鋪早已閉戶，路燈因為樹葉的遮擋隻有隐隐約約的光亮。

宋妍裹了裹薄衫，抱緊胳膊，原本還昏沉的腦袋經這涼風一激也清醒了不少。

穿過馬路，沿着街道一直走，大概300米不到的樣子就到小區門口了。

這是出門飲酒的安全距離。

宋妍一直遵守。

她低着頭，數着地上的一格一格的闆磚走。

隻怪身旁人太礙事，總遮住了那微弱的光亮。

宋妍止步，擡頭看去。

身旁人也停下了腳步。

宋妍身高170，在女生中不算矮，尤其是在遙城這樣的南方城市，因為身高原因，在人群中總是格外突出。

隻是男人生得更高，他發梢被晨露打濕，連帶着睫毛，他眉眼好看極了，就這樣自上而下的俯視讓宋妍格外有壓迫感。

就這樣。

誰也沒說話。

宋妍轉身自顧自地繼續往前走。

再見面，一切似從前，卻不是從前。

宋妍能清晰地看見，這8年時光劃下的巨大裂縫。

不管是她，還是李越，都被這裂縫吞噬。

……

“李越。”宋妍小聲說，她沒有看向李越。

她隻管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說出第一次見面時就想說的話。

藏在内心深處最讓她惴惴不安的恐懼。

宋妍說。

“李越，别告訴他我在這，好嗎？”

不用言明他是誰，李越一定知道。

那個午夜夢回，她避之不及的夢魇。

那個所有痛苦的來源。

夜寂寥的出奇。

兩人的身影被路燈拉得很長。

在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

李越說：“宋妍，快去睡覺吧。”

“……”

“我不會跟任何人說你在這。”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