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的聲音沒有溫度,冷靜得吓人。
他不是回家了嗎?
怎麼還在這?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的羞赧窘迫席卷她的全身,宋妍恨不能原地消失。
又或者,她希望眼前這一切都是幻覺,沒有程潇年,更沒有李越,她隻想如往常一樣走回家。
淚水已經充盈了眼眶,宋妍感覺視線有些模糊,她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但還是未能如願,宋妍揩了把淚。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李越握住。
李越力道很大,幾乎是将她從地上直接連根拔起。
宋妍順着慣性跌進李越懷裡,意識到要撞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刹車了,她的鼻骨直接撞上李越鎖骨,說不出的酸痛。
剛止住的眼淚又要流了下來。
宋妍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淚。
她擡首,與李越視線相撞。
讀不出任何情緒的一雙眸。
“回家。”李越冷聲道。
他今天說的話都很簡短,卻帶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回家?
意思是,他要幫她善後?
宋妍不覺得他們有這樣的交情,又或是李越有這樣的善心,尤其是,他在車上譏諷她之後。
就算是李越剛好看見,又徑直走開,宋妍也不會怪他。
畢竟再見面後,宋妍的冷漠疏離是顯而易見的。
李越不可能感受不到。
他為什麼幫她?
“你回家,剩下的交給我。”或許是看出宋妍的猶疑,李越耐下性子說,他現在的臉色相比剛才已經有了很大程度的緩和。
如果是平時,宋妍或許還會堅持,但今天這種情況,她隻想逃。
小區門口的人本就多,那些大爺大媽閑來無事,眼下就有現成的熱鬧,焉有不看之理。
他們早已經裡三層外三層聚了過來。
這是個老小區,住的大多都是遙城本地人。其中老年人居多,他們時常會對她這個獨居的外地女人感到好奇。
這件事日後必定成為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宋妍不願過多停留,給他們制造更多新聞。
這樣的生活隻體會一次就足矣。
宋妍沒再堅持。
她看了眼還躺在地上的程潇年,酒精已經将他完全摧垮,此時他已如同一灘爛泥,無知無覺,若是沒人管,宋妍相信他能在地上躺一整晚。
“他,怎麼辦?”宋妍遲疑道。
一味地哭隻會讓自己情緒崩潰,對事情的解決毫無益處。
宋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在這一刻,理智又回歸她的大腦,她不能不管程潇年的死活,于情于理,她都做不到。
“你先回家,我來處理他。”
“處理”二字,李越發音很重。
語氣中透着處理一件髒東西般的嫌惡。
像是看出她的擔憂,李越補充道:“我不會拿他怎樣,你先回家。”
他的雙眸漆黑,像是強壓着某種情緒。
——
宋妍回了家。
她感覺不到餓,也完全沒有心情吃飯。
簡單洗漱後,宋妍就徹底癱在床上。
她不想動彈,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闆。
宋妍沒有什麼朋友,唯一的好友隻有蔡靜靜,但她不想一直用負面消息去影響好友。
她隻想獨自排解。
李越怎麼會在那?難道他一直沒走?
如果他一直都在的話,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從頭看到尾?
宋妍感覺臉都丢盡了。
她郁悶地在床上滾了好幾圈。
重逢之後,為什麼總是讓他看到自己出糗的一面,似乎這輩子最丢臉的事都要聚在一起,然後在他面前發生。
她忍不住去想她掉下的那兩顆眼淚。
在李越出現前,她好像并沒有想哭的欲望。
隻是,在他出現後,眼淚不知道怎麼回事,說來就來。
她隻聽說,小孩在委屈時,見到自己的媽媽會崩潰大哭,從來也沒聽說過,見到發小會哭的道理。
她從小就是很會克制情緒的人,在同齡女生很容易掉眼淚的時候,宋妍總是能把眼淚收藏得很好。
從小到大,宋妍很少哭,像是淚腺被切除般,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強迫自己接受,而不是掉眼淚。
蔡靜靜曾說她是沒有情緒的怪物。
包括她的大學同學,都說她陰森得可怕。
——
周末兩天,宋妍是上班的。
除了工作,她找不到其他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
但即使工作再忙,也有閑下來的時候。
一旦閑下來,思緒就不由得被那晚的事牽扯走。
于她而言,那晚的事并沒有結束。
李越當時的眼神讓她事後仍心有餘悸。
她害怕李越會對程潇年做出不恰當的舉動。
但現實是,一切都很平靜。
下班經過小區門口的時候,宋妍自動忽略來自大爺大媽的指點議論,與此同時,她的眼神還是會下意識在人群中尋找程潇年的身影。
然而并沒有。
接下來的幾天都沒有消息。
程潇年已經被她全面拉黑,當然沒有消息。
而蘇行則去了分行開會,半個月都不回來,留給宋妍的隻有獨自忐忑。
她隻能寄希望于李越,希望能從他那打探一二。
但李越安靜得過分,那晚,他隻說事情交給他,他會解決。
至于怎麼解決,解決得怎麼樣,他沒有一點反饋。
仿佛,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宋妍幾次打開李越微信,編輯幾行文字後又放下。
她想起,李越那晚眼裡不易察覺的厭惡。
不知是對她,還是對程潇年。
一種垃圾沾手上,又不得不清理的嫌惡。
應該隻是看不下去,才會強忍着惡心幫她吧。
也是在這時,她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記對仗義出手的李越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