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痛的時候,她都咬牙忍着。
最開始的時候,她也在網上查過原因。
有說骨頭的愈合需要很長時間的,感覺到痛是因為舊傷在愈合,是要好的征兆。又有說,這種痛可能是患者自身的幻覺。
類似于幻肢痛。
幻肢痛顧名思義,就是已經失去的肢體,仍能感覺到疼痛。
剛開始看到這個言論的時候,宋妍隻覺得好笑,這種來自于身體的疼痛是真實的,怎麼會是幻覺呢。
她一定是還沒有痊愈。
一定是斷裂的骨頭正在愈合。
但,這麼多年了。
這種痛還存在,甚至一次比一次嚴重。
嚴重到宋妍已經不能自圓其說了。
她開始漸漸相信這種痛是自己的幻覺。
尤其是在李越換藥後,這個想法也被再次證實。
隻是,自此之後,這種幻覺痛便越來越不受控制。
就像現在。
宋妍蹲在地上,把自己窩成一團。
即使已經成年,這個姿勢還是能給宋妍很大的安全感。
想到這,宋妍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似乎每次難過的時候,自己都會被過去的舊時光吞噬。
她已經逃離晉城快要10年了,但隻有她知道,她還在那個巷子裡。
那個小女孩,從來都沒有走出那條巷子。
恐怖如斯的父親還在,溫柔軟弱的母親也還在。
她從來都不是堅強的孩子。
每次家庭爆發沖突的時候,宋妍隻會躲在房間偷偷哭。
就像現在這樣,把自己抱成一團,忍住不發生任何聲音。
其實她很想沖上前,告訴父親:别打了,求你了,她不是别人,她是我的媽媽。
宋妍甯願所有的拳頭都落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母親。
但對那時的宋妍來說。
她不敢。
吃飯的時候她不敢夾菜,走路的時候隻敢貼着牆角。
她不敢反抗,她隻能策劃逃跑。
當她問母親要不要一起離開晉城的時候。
母親先是猶疑,而後才同意。
她們就這樣計劃着,計劃着。
最後決定高考結束就走。
所有的噩夢都會結束的,然後她們會迎來新的生活,不是嗎?
高考結束的當天,宋妍準備離開晉城。
但那段時間太太平了,太平到母親又産生了留下來的想法。
宋妍很能理解母親。
母親總是這樣,她總是動不動就會提起和父親剛結婚的那幾年。
宋妍聽得很厭煩,因為母親時常念叨,宋妍對那段日子印象深刻。但宋妍實在不覺得那有神美好的,在她看來,這無非是尋常夫妻的家常事罷了。
但母親總是如數家珍。而這也是她一直和宋維虎繼續生活的精神支柱。
他們的故事很老套,大概就是白天鵝不顧父母反對愛上了窮小子,并執意嫁給他。
如果能一直幸福的話,這會是一段佳話,但很可惜,窮小子一直沒能緻富,長年累月的貧困生活讓他心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久而久之,他便把自己落魄的原因歸咎于沒有得到嶽父母的支持,繼而想到了一直以來,嶽父母對自己的輕蔑态度。
宋妍外公外婆去世的很早,宋維虎有火無處發,便隻能找到自己的老婆孩子。
……
如果高考結束,她們就離開晉城的話。
那就好了。
宋妍總忍不住這樣想。
但往事已不能改變。
就這樣,她們一拖再拖。
直到那天上午。
宋妍正在家填報志願。
因為母親的勸說,她也有些猶豫不決。
不知道是把大學選在晉城還是選在遠一點的城市。
宋維虎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他工作很不穩定,經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被工廠辭退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段時間,他總是閉門不出,一天把自己喝醉兩次。
按宋妍的猜測。
他應該又失業了。
宋維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上個屁大學,養你算是徹底虧本了,還準備上大學?”
宋妍後背僵硬,她準頭,正好對上宋維虎的那張臉。
“瞅什麼?跟你那個死媽一個樣,連聲爸都不會喊,成年了抓緊從我家滾出去,這不是你家。”
這些話其實并沒什麼大不了,宋妍已經聽過無數次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天她決定不忍了。
她不受控制地想發火,手邊又沒有别的東西,手又恰好在鍵盤上,宋妍順勢拍了下鍵盤,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一字一頓道:“我早晚會滾的。”
宋維虎笑了:“是嗎?那現在就滾,連同你那個媽,一起滾。”
母親就在一旁,但她沒有說話,隻一個勁地按着宋妍。
仿佛有家暴傾向的人是宋妍。
而不是她的丈夫宋維虎。
宋妍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母親做錯了什麼,要承受這一切。
她還想再說點什麼。
但宋維虎接下來的話,像一把尖刀刺向宋妍,他說:“也不知道跟哪個野漢子生的野種。”
“……”
“正兒八經的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