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與她接觸,她隻會使喚自己做事,倒真把自己當下人了。
他清楚自己若是在閻刹面前暴露心機,下場不會比那位已成灰燼的無名侍女更好。
可他要的從來不是苟活。
在她背後看不見的黑暗中,斐望思及此,那雙漂亮勾人的狐狸眼閃過一絲狠辣。
這還是他與閻刹待在一起時,頭一回表露内心的真實情緒。
就快要走到寝殿,閻刹倏忽停住腳步,斐望連忙收起不該有的表情,又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無辜樣。
“你還跟着我做什麼?”閻刹轉身問他。
斐望低眉順眼:“少主看看寝殿修繕得滿不滿意,若有不合心意之處,再吩咐奴就是了。”
閻刹點點頭,踏進寝殿煞有介事地四處環顧。
首先是長桌斷了的桌腿已被重新更換,地面上粗砺的玄鐵石都被擦得平整油潤,墨玉床更是光可鑒人。
裡側的牆面上挂滿了各式武器。每一把都經過精細的保養,閃閃發亮。
陰玄木長桌上放着一包果脯,閻刹随手撿起幾顆扔進嘴裡嚼吧嚼吧。
“尚可,你下去吧。”
一旁低眉順眼的斐望掀了掀眼皮,瞥向原本斷掉的那條桌腿。
白日找來工匠修補時,老工匠一籌莫展地望向他,苦惱道:“這萬年陰玄木本就罕見,還需找到與這張桌子顔色、紋路皆匹配的,恕老夫無能為力啊......”
斐望:“你庫裡沒有陰玄木存貨?”
工匠:“有是有,老夫來之前還帶了些,隻是恐怕與這桌匹配不上。”
說罷領着斐望去看他帶來的那些木材,斐望逐個看了看,指着其中一枝道:“就這個吧。”
工匠大驚:“可這隻是千年陰玄木,顔色也淺,與那長桌相比過于低階了。”
“你已是都城内資曆最深厚的能工巧匠,若你都修不了,他人更無這本事,”斐望振振有詞,“少主今日歸來便要看到修好的木桌,你能在她回來之前尋到合适的陰玄木嗎?或是去骨山中另砍一株?”
工匠忙搖頭,那萬年陰玄木都長在骨山迷沼深處,若非大能,别說砍樹,進去了都别想活着出來。
“那就對了,無論無何,讓少主滿意是最重要的,”斐望拍拍老工匠寬厚的肩。
“顔色淺就刷漆,再統一将桌腿雕上花。”
“那要不要将桌子掉一頭,将外側的桌腿藏進去。”工匠還在絞盡腦汁。
“或許少主下次興起,又将外側桌腿砍了,如此還方便修繕,放着就好,不用換。”
反正她看不出來,費那麼多心做什麼。
工匠為他的缜密所歎服:“侍夫不愧為侍夫,果然思慮周全。”
斐望彎起薄唇,閻刹以為是他受到自己的誇獎,高興得笑了。
“少主可用過晚膳?奴還溫着壺雞湯,可要進些?”斐望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引誘她的機會。
閻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吃飯。”話音未落又往嘴裡扔了兩枚果脯。
斐望默默在小本子上将雞湯劃掉,神色如常地又問:“不知少主晚上可需要奴服侍左右。”
“無需服侍,晚上我要打坐,沒事勿來打擾。”
她平日裡不需要下人服侍,沐浴直接去後方的天然溫泉池,不用下人燒水,是以烈焱宮下人并不多。
斐望點點頭,步伐輕柔地退出寝殿外。
這寝殿黑漆漆的,什麼花樽挂畫之類的裝飾物都沒有,到處都是冷冰冰的石頭,點上幾支紅燭簡直與山洞别無二緻。
斐望每次來都覺得不舒服,他還是更喜歡富麗堂皇又溫暖香軟的狐狸窩。
可真的退出寝殿後,又蓦地生出一絲不甘心。
那該死的閻刹,每天就是修煉修煉修煉,除此之外就是去找百裡晏川的麻煩,一點溫存的時間都不留給他。
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成功雙修?
斐望隻覺得前路漫漫,狐生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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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多餘的人走後,閻刹到溫泉池快速洗完澡,回到床上打坐。
然而怎麼也靜不下心,閻刹将火焰捏成一支箭,嗖地射在地上,那火碰到玄鐵石,很快便熄滅。
她的火靈根強大,自帶的火焰也暴烈不好馴服,最初控制不好,常常四處飛濺,損壞了許多擺件物什,最後一樣一樣換成了現在的耐高溫不宜損耗的材質。
閻刹控制不住心中燥意,那股破壞欲又上了頭。
面前的空氣中燃起半透明的橙金火焰,絲絲縷縷勾勒出百裡晏川的半身像。
閻刹狠厲地盯着這幅半身像,下定決心明日就上玄靈宗将百裡晏川揪出來鞭笞一頓,再抓住他的頭發往地上狠狠地掄。
他最愛惜自己的頭發,最後當然還要将他的那一頭秀發燒個幹淨。
受制于人的委屈,她要百裡晏川也嘗一嘗。
至于那勞什子姻緣,她是不可能認的,即便天注定,她也會斬斷了那根紅線再一把火燒成灰。
火焰連成的人像靜靜漂浮在半空,閻刹手掌虛虛一捏,那百裡晏川的臉便被揉皺了,扭曲在一起又轟然炸開。
想到明天毆打百裡晏川的場景,閻刹邪性地勾起右唇一笑。
百裡晏川,這是你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