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把手機遞出去,陸世風示意他先關機,這才用薄薄的泡棉紙接過來,再把它包裹得裡三層外三層。
周夏插嘴道:“隻關機不行嗎?”
陸世風搖頭道:“沒用,監聽和定位功能不受影響,因為——”
他看看對方,這才小聲道:“手機的操作系統按說是不允許監聽麥克風的,但你知道嗎,手機裡面還有一個零部件,叫作加速度傳感器,現代科技的發展已令部分傳感器功能強大,具備捕捉聲音甚至腦電波的功能,它收集信息後會将之轉換成電信号,如果又遇上獨特的手機芯片,這種信号就能和互聯網交互傳播,反之亦然。”
他故意把話說得很慢,好像有點擔心周夏聽不懂似的。
周夏隻對一個詞很感興趣:“交互傳播?”
陸世風很欣慰他抓到重點,解釋說:“數據的讀取通常是雙向的,就好比U盤插上電腦。你大腦裡的數據能輸入網絡,那麼網絡和其它的環境數據也會通過芯片轉化,湧入你大腦,這就是為什麼你的手機能幫你自動開啟搜索引擎,也能搜集外界信息幫你預判情況的原因,之一。”
周夏花了大約半分鐘消化對方的話,随即才問:“原因之一,還有别的理由嘛?”
陸世風略微遲疑一下,才道:“你知道我目前運營的企業是做什麼的嗎?它的核心業務是智能搜索引擎,因為技術還不成熟,目前隻能放在雲空間上調試,并沒有對外開放。但最近一段時間,它的一部分應用功能減弱了。防火牆是我親自設計的,按理說很強大,所以我一開始根本沒想到會有人竊取算力。”
周夏這下不依了,問:“是說我竊取了嗎?”
陸世風笑笑,舉起周夏那個包紮得像袖珍木乃伊的手機,道:“這部手機的芯片應該是特制的,它在辨别外界信息時,會自動搜索最有吸引力的那一個,它就像海面上的漩渦,又像靈敏的探測器,總能按圖索骥,把找到的算力據為己有。幸好我及時升級防火牆,才算勉強堵住這個窟窿。你回想一下,最近自己的預測功能是不是削弱了很多?”
确實如此,周夏還想起他之前常做的那種情景逼真的噩夢:自己總是在一扇巨門前徘徊,剛有一線機會進去,随即又被湍急的水流沖走,倒有點像陸世風形容的情景。
而陸世風先前總是莫名其妙地纏着自己,還千方百計說服他把手機信号屏蔽起來,歸根結底都是為了他口中所謂的“智能引擎”吧?
沒想到困惑自己那麼多年的問題,被他幾句話就掰扯得一清二楚。連帶着之前的很多疑問也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如釋重負的同時,周夏不由有那麼一點點,微妙的,難以言明的失落。
陸世風還以為他仍沉浸在真實答案的餘震裡,就把手機放到他懷裡,叮囑道:“換一個來用吧。這部手機之所以發揮了那麼高效的功能,應該也和你本人有關。你先天就對外界有靈敏感知,這是得天獨厚的優勢,更是千萬年以來人類進化的産物,觀察能力差的人早就在物競天擇中被大自然淘汰了。”
周夏為掩飾情緒,振奮精神鼓掌道:“哎,這句誇我的話,才真是今晚的真正高潮!”
陸世風瞥他一眼,說:“正經點行嗎?”
周夏一愣,笑道:“想到哪裡呢,我說的是思想的高潮!”
陸世風面無表情道:“我什麼也沒想。”
每當周夏不正經時,這個人就會變得很正經,于是他也不好意思不正經了,否則怪沒意思的。
因為實在太晚了,陸世風邀請他去客房休息。
第二天周夏睜開眼的時候,發現有點不對勁。
平時他睡覺非常不老實,睡前蓋得好好的被子啊毯子,第二天清晨絕對是不在身上的,有時候還能在床底下找到。
可在陸世風家休息的這個早晨,毯子卻端端正正地蓋在了身上。
周夏心說難道是太累了所以夜裡睡得像塊石頭,毯子就沒有動?
他有點不敢深思,因為他接受不了一個男人半夜來給自己蓋被子,還是那個人。
這個揣測本身就很匪夷所思,他不該有這種想法。
但是如果他的設想沒錯,可怕的就是那個人了——同性之間會這樣嗎?
他帶着困惑走出客房,發現陸世風已坐在客廳的電腦前,還和昨天的姿勢一樣。
“早飯在桌子上,自己去吃”,那人說話時頭也沒擡,手下傳來不絕于耳的鍵盤敲擊聲。
周夏發現他這次并不是打遊戲,而是在工作,原來程序員工作并不是總在編程敲代碼,絕大部分時候他都在看郵件、發郵件,有時也連麥跟别人讨論。
陸世風好像忘記了家裡還有人,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再說,完全沉浸在工作裡。
一個人能找到自己所愛的事業并心無旁警地為之傾注心力,那種狀态還是很令旁觀者羨慕,甚至着迷的。
而且從這幾天的經曆來看,即使下班以後,陸世風也根本也沒有花很多時間精力去交友或者去維護關系,彷佛他高能量的根本來源就是離群索居。
他就是須叔說得第二種人吧,無懼孤獨,行走在漫天黃沙大漠裡也無需養分補給。
周夏正在出神,陸世風冷不丁來了句:“想什麼呢?”
周夏道:“我好羨慕牧羊犬,天生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要知道,人沒法為了一個想象不到的東西去努力,誰也做不出沒見過的事。”
陸世風朝他懷裡丢了瓶飲料,頭也不回道:“你數學家的夢想,去哪裡了?”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就在周夏準備下樓出車時,陸世風道:“晚上還來打遊戲嗎?”
周夏本來想說的是:你的目的都達到了,該解釋的也說明白了,還打什麼?
他轉過身,有點惡作劇的心理,指着那人電腦屏幕上的一個圖标道:“除非玩這個,之前見你點進去過好幾次。”
“這個遊戲你不要玩,”陸世風立即回答。“為什麼?”周夏有點奇怪。
“因為太難了,你應付不了。”那人一點掩飾的意圖都沒有,直接撂出這句話。
周夏立即轉身換鞋、系鞋帶。
陸世風看出來他不高興,走近他身邊道:“如果是早期的版本,我肯定會招呼你一起玩,但到了晚期版本,裡面全是老油條,生手進去往往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就算我咬着牙帶你,也會導緻自己的遊戲體驗差到爆,而且我脾氣不好,一不高興可能還會噴人。所以還是别入坑了,好不好?”